第2頁 文 / 單飛雪
陳明慧笑了,眼眶潮熱,摸摸豬仔的頭。「我怎麼可能吃它?我開玩笑的。」
「最好你真的是宰得下去,哼。」陳阿勇知道女兒沒那麼狠心。
「肥成這樣。」陳明慧搔著豬豬的下巴。
「當然肥,每次叫你少喂一點,你都不聽!」
「阿爸——我真羨慕它,這麼笨這麼呆每天只要睡覺、吃飯、大便,多好。」
「你是不是不開心?」
陳明慧的手機響了,朝阿爸揮了揮手機,站起來。「我很開心,你看,我現在要跟男朋友約會去了,掰。」
最好是開心呴。陳阿勇看女兒走回屋裡,怎麼看,都覺得女兒瘦了一大圈。她是怎麼了?很讓人擔心捏。他最怕的就是明慧這種個性,有事都不講,唉。
晚上,陳明慧跟男友一起享用豐盛的燭光晚餐。這家餐廳,有戶外花園區,氣氛好,燈光美,是著名的高檔餐廳。飄著細雨的夜晚,屋簷遮住雨,他們坐在光影間,享受精緻的西餐。
王柏琛陽下班,西裝筆挺,英姿煥發,跟女友約會更是讓他神采飛揚。整頓晚餐,陳明慧看著他,不斷在心中跟自己說——
你還有什麼好挑剔?他對你這麼好。
「來,多吃點,這個肋骨不好弄,我幫你把骨頭先挑掉——」他慇勤地討好女友。
陳明慧問:「今天工作順利嗎?」
「當然順利,在我管理下,不可能有任何失誤,雖然最近美股大跌,但我運用反彈波段行情,所以大賺了一筆,我看盤的時候就覺得——」王柏琛大聊他輝煌的業績,急切地在女友面前炫耀他的能力。
可是,陳明慧看著、聽著,怎麼一股倦意湧上,很想打呵欠。
一頓飯吃下來,她已經知道了近日台股變化,美股走勢,華爾街動態,營業員近日的心情,央行的決策方向,各大企業龍頭的獲利狀況,她都快變成財經通了。
「……所以我就跟我的基金經理人講,我們做金融的就是要敢、要狠,看準機會就要咬住,該放空就不要手軟,怕的話是不可能——」一談到投資,王柏琛就停不下來。
陳明慧聽著,更是昏昏欲睡。
王柏琛講到興起,餐點都吃完了,他還意猶未盡。
「我知道附近有一間咖啡廳很不錯,走,我帶你去。」
「我有點累……我想回家了。」
「是喔。」王柏琛好失望。「你那麼忙,好不容易跟我約會,又老是急著回家,我覺得很寂寞。」
第章(2)
陳明慧笑出來。「喂,雖然很久約一次會,可是見面沒少過吧?你不是一天到晚跑到我工作室監督我嗎?」
王柏琛尷尬。「不是監督,是關心。你說你平時要忙,我只好趁午休時去看你——有時候,我感覺不到你有多在乎我,跟我約會不開心嗎?一般女人不是都會想依賴男朋友,你為什麼都不會?」
「我知道,我知道你對我好,謝謝……」陳明慧握住他的手。
「算了,算了。」王柏琛收起失意的表情,又勉強地對她笑著。「我怕我再埋怨下去,你又說要跟我分手,上次已經把我嚇壞了。陳明慧,我會等你準備好,我會寵你直到你完全的信任我,把自己的未來都交給我,你會發現我是可以讓你依靠的。」
生性霸氣又傲慢的他,是這樣委曲求全,只想讓這段感情開花結果。
可是看他這樣扭曲自己,陳明慧好有壓力,好有罪惡感。因為,她不斷地想著,如果是蔣漢城……如果是蔣漢城該有多好?
約會結束後,陳明慧沒有回家。
她像著魔那樣,偷偷地又來到這裡,天空飄著微微的細雨,她怕太醒目,所以不撐傘,只是戴上外套的帽子,隱藏自己的臉。她忍不住又站在他家外,在冷風裡,在黑暗路樹下,寒風蕭瑟中。
她瞅著那片溫暖的落地窗。真好,今天只有他一個人在家。一盞馬賽克拼貼的錐形吊燈下,蔣漢城在長桌前,攤著畫紙,正在專注地描繪著什麼……
在畫什麼呢?那麼認真。
在這時候,街道的聲音都消失,週遭景色也淡出,就連濕冷的雨都失去真實的觸感,身體也不覺得冷,因為專注看著心愛的男人,其他都可以忽視。
他變得成熟,自信,粗獷。他伏案工作,有著成熟男人的魅力。黑色毛衣捲至肘處,微凜的劍眉感覺太嚴肅,可是神態是寧靜的,她幾乎能想像到待在他身旁可以感染到的平靜。
跟熱情、習慣是目光焦點的王柏琛不同,蔣漢城是寧靜的,沉穩的存在。如山默然,如雲般的舒服,不給週遭人壓力。看著他寬厚的胸膛,她真想依偎在那片胸懷裡——那本來應該是屬於她的啊!握著筆的手,應該要牽著她的啊!
陳明慧看著,好像又看到當年幫她畫藥罐子,畫到廢寢忘食的男孩。
然而如今一切都不同,小男孩變成高大粗獷的男子……只是這樣看著他,就足以令她沸騰。他什麼都不用說,就已經令她融化,傾倒。都怪當初,都怪那時候啊,當同班的同學們排擠她,不跟她同桌。都怪他,怪他舉手站出來。那時,她回頭張望,看見光影中的蔣漢城,看見一雙明朗、篤定的眼色。
也許,是在那時候,就把心,給他。
突然——
蔣漢城抬頭,目光與她對上。她怔住,他也是。
他撇下筆往外衝,陳明慧轉身遁逃。
是陳明慧?他看見樹下站了個女人,是她!
蔣漢城跑出屋外,卻不見她的蹤影。冷清的街道,沒有她,明明是看到的——他在樹下徘徊,不明白怎麼……他好失落,難道是幻覺?
一旁屋樓間狹窄骯髒的防火巷,堆滿雜物,臭味難聞。陳明慧狼狽地穿越而過,突然手機尖銳響起,她慌張地掏出手機,就怕聲音驚動蔣漢城,她急著跑走,跌了一跤。
樹下的蔣漢城也聽見了手機鈐聲,他朝防火巷跑,看著黑壓壓的防火巷,濕濡的地面在屋樓的燈光下泛著銀色水光。
沒有人。
他恍惚了,還這麼想她嗎?想到產生幻覺?
陳明慧一拐一拐地從防火巷跑出去,那一跤摔得重,右腳踏進了水溝裡,把腳拐傷了,連衣服都髒了,她檢視手機,回撥給爸爸。
「爸,找我什麼事?」
「呃——你最好來店裡,剛剛鄰居打給我,有人躺在我們店門口,你過來再說。」
陳明慧趕到店裡,一個男人躺在門口嗚咽,公事包落在一旁,渾身酒氣。
陳阿勇看見女兒狼狽的樣子,拉住她的手。「你是怎麼回事?」像從爛泥爬出來的。
「我不小心跌倒了。他是……一陳明慧認出這個憔悴的男人。「我打給娜英。」他是鍾豪,曾經喜孜孜的跑來送花給喬娜英,才一陣子不見,竟然滿嘴鬍渣,瘦得臉頰都凹進去,滿頭亂髮,醉倒在地,胡言口亂語。
手機打不通。
陳明慧蹲下,問他家裡的電話,他喃喃地說不清楚,只是重複地嚷:「喬娜英……我找她,拜託讓我見她……嗚……她怎麼那麼狠,我是真心,真心啊……」
陳明慧從他口袋摸出他的手機,打開,一通通回撥電話,終於找到他的家人。
一會兒,鍾豪的媽媽跑來,七十多歲的人,打扮樸素,滿頭白髮。一來就急著道歉,一邊忙著要扶兒子起來,陳阿勇幫著老人家攙扶他。
看兒子這樣頹喪失態,老人家傷心地哭了。「唉呦,那女人好沒良心啊,你們認識她嗎?叫什麼喬娜英的,你們看她把我兒子弄成這樣,把他的錢騙光光,又給她買車子又買衣服的,我兒子辛苦存的老婆本都被詐光了,這是詐欺啊!喜歡我兒子就算了我沒話講,可是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又甩了我兒子,我可憐的兒子,被壞女人糟蹋了,唉呦唉呦,太可惡了,我兒子連事都不能做了,每天喝成這樣。阿豪?阿豪!」老人家拍著兒子的臉。「跟媽回家喔,乖,媽帶你回家——」
「我送你們回去吧。」陳阿勇不忍心,開車送鍾豪母子回家,一邊不忘提醒女兒。「你也快回去洗個澡,腳拐到了要記得冰敷啊,快回去——」
原來喬娜英撒謊,車子根本不是蔣漢城送的。
陳明慧氣得發抖,一回家,衝進喬娜英房間,看她跟美美睡得香甜,渾不知道有個男人被她害得那麼慘。
陳明慧把她搖醒。
「你出來。」
喬娜英忐忑的在沙發坐下,看著一臉嚴肅的陳明慧,看她身上骯髒,手臂有擦陽。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你又把手機關掉?」
「我沒關啊,我睡著了嘛沒聽見,你有打給我啊?」
「我問你,那台車子哪兒來的?不要再跟我說是蔣漢城送的!」
喬娜英困窘地說:「那個車子……是……是前男友送的。」
「鍾豪送的?」
「欺。」
「你有愛過他嗎?還是故意佔人家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