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夏灩
聽母親問得小心翼翼,寧昱凱有些心疼,最終還是吐不出拒絕。「好,我過去拿。」其實擷羽的胃不好,當初拒食嘔吐落下病根,她又要喝酒,那些小時候愛吃的東西對胃負擔太大,現在全不能吃多。但偶爾吃一點還行,所以寧昱凱沒把這事告訴母親。
寧母像是找著了自己能做的事,三不五時給他們弄湯煮肉。於是慢慢地,母子間的交際多了起來,寧母也時常噓寒問暖,知曉他在家工作,便時常叮囑他多運動、多吃蔬菜、每看電腦三十分就要休息十分鐘……
儘管都是老生常談,可母親的關照畢竟還是世界上難以取代的一種溫暖,尤其他失去了這麼多年,就算沒特別不捨,還是覺得受用。
一思及此,對於擷羽,那種歉疚感就更深了。
寧家的餐桌因此豐富起來,他並沒告訴擷羽這是他母親做的,但她舌頭也不鈍。「嘿,這豬腳不是你做的吧?」
他一愣,有些詫異。「怎麼說?」
冉擷羽一笑。「我知道我胃不好,所以你的調味習慣都弄得比較淡,這鍋豬腳味道就重了點,還滿南部人的口味,甜甜鹹鹹的,不像是你會做的味道。」說著,趁他走神之際又偷偷挾了一塊。「不過……這吃起來還真有點熟悉,哪裡來的?」
「菜市場,那裡有個阿姨在賣熟食,你最近太瘦了,需要多補一點。」他四兩撥千斤,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說謊。
之後的東西比照辦理,他一概說是菜市場買回來的,然後自己加水弄得清淡點。冉擷羽畢竟負責吃,也沒多表示意見,只想也許昱凱最近累了,每天做飯還要翻新菜色也是很辛苦的,唉,誰要她十指不沾陽春水,碰不得瓦斯。
冉擷羽最近也有自己的煩惱。她一直都是《Flawless》主編的頭號大將,這幾個月終於見她恢復精神,拿出該有的水準,主編校完樣本以後鬆了口氣。「可惜了,文書組缺人缺得慌呢。」
「不調我過去你不甘心就是了?」冉擷羽哼哼兩聲。
主編一笑。「是啊,想說好不容易清靜點。我可沒忘記你當初剛進來時拿著S牌的紗裙說媽的這醜死了,說這玩意兒好看莫非當讀者全是瞎子?」
想起自己剛入社時的莽撞行為,冉擷羽難掩發窘。「你還記得喔?」
「廢話,我還想這是哪來的白目。」
那時的她,剛從文藝類的出版社轉職過來,好不容易能在夢寐以求的地方工作,儘管充滿抱負,思慮卻不周詳,也虧這大人有大量的主編不計較,給她機會。「我也忘不了你那時逼我去查S牌的歷史資料,然後寫一大篇報告給你,還不能少於兩萬字,害我熬了三天三夜,青春痘都冒了好幾顆。」
冉擷羽曾經埋怨,可事後才明瞭原來真正無知的人是自己。旁人可以簡單地單憑喜好說某牌的設計很醜,但她們身為流行文化第一線的傳播者,不該只看表面。
他們必須得深入瞭解一個品牌的歷史與定位,熟悉過往每一季的風潮,更要能掌握下一季甚至下下一季趨勢,儘管有時仍不得不為某些大牌作嫁,昧著良心掰出優點蒙騙世人,但多數時候,他們所做的其實是一種傳達。
關於時尚、關於流行、關於追求的傳達。
於是兩個女人相視一笑,冉擷羽慣性狗腿,福了福身。「謝謝主編大人多年來的不殺之恩。」
「哼,少來了,若你不是有點用處,我才懶得留你。」主編白她一眼,扯了扯唇,隨即恢復正色。「說正經的,美國的《Flawless》編輯部對我們台灣版的人才很感興趣,想讓我們這裡的服編過去一年半,我打算推薦你。」
冉擷羽愣了。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你可以好好想想。」主編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卻見冉擷羽杵著遲遲不動,不禁失笑。「怎麼?傻啦?太高興?」
「我……」冉擷羽錯愕得講不出話,到美國《Flawless》編輯部!那等於是站在流行的第一線,接受第一手的新知,加上美國紐約品牌眾多,設計師輩出,任何做時尚的都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冉擷羽也是。
然而獲知消息的第一刻,她瞬間湧上的並非躍躍欲試的興奮,而是……足足一年半的時間,她若去美國,昱凱怎麼辦?他們甚至在一起還不到半年……
「還愣著幹麼?你再跟前些日子一樣渾渾噩噩試試看,看我不把這機會賞給別人。」
冉擷羽應聲,怔怔走出主編辦公室,這天上砸下來的消息讓她一時有些昏花,換做過往的她肯定毫不猶豫,可現在不同了,她心底有人,沒辦法說好就好,甚至產生不捨……
該去?不去?
太過掙扎,冉擷羽獨自煩了幾天,今天假日,昱凱被公司臨時徵召出門了,她一人在家,索性把這事拿出來跟好友商量。只聽於覓在電話彼端不屑地從鼻腔哼出一聲。「不錯嘛,以前那個聽到愛情就說『啥小』的女人跑哪去了?現在居然跟我說寧可為愛放棄工作,你確定你是冉擷羽?不是被人附身換了內容物了吧?」
面對好友的冷嘲熱諷,冉擷羽不依。「沒辦法啊!那個人……他又不一樣。而且一年半耶!又不是一個半月,咻一下就過去了。」
「再不一樣你們也是要吃飯討生活的,難不成每天談愛就可以吃飽穿暖睡得好?我是希望你跟他開開心心好好過日子,但不是被愛沖昏腦袋左右不分是非不清,何況你以為你這樣很偉大?就為了一年半,你甘願放棄天上掉下來的機會?你以為這種決定真的會讓他開心?擷羽,愛不是這麼不健康的犧牲,你們要在一起一輩子的,你家小凱要真愛你,就不會樂見你以愛為名扼殺自己的可能性,如果你真的完全不想去就算了,但只要有一點點想,去跟他商量都好過來找我靠夭。」
好友一針見血刺得她哇哇叫,冉擷羽千瘡百孔地掛了電話,不愧是多年知交,於覓一下子講到要點,這種自以為是的放棄,昱凱肯定不樂見。
只是她呢?她究竟可以為他做什麼?
冉擷羽陷入對自己的厭惡之中。她愛他,所以不甘屈於被動,也想盡可能地付出自己,偏偏現實讓人沮喪,她幾乎沒什麼可給他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送他一朵她所種植的花。
「唉……」冉擷羽倒在床上歎了口氣,愛情真的是很麻煩,過去以為對方樂得付出而她開心接受就好,但實際上真的愛了,她卻越來越多不甘心,不甘心只有他總是在爭著付出,不甘心她只能一味承受,情債越累積越多。
昱凱很愛她,她知道,但……她不知道,她的愛,昱凱能不能夠感受得到?
第9章()
想了半天還是沒頭緒,冉擷羽索性爬起來整理房子。
她把客廳的窗簾拆了拿去洗,又擦了傢俱,最後拿掃把掃地。最近她跟昱凱都忙,有陣子沒大清掃,索性把沙發座椅挪開,把縫隙裡的髒污都清出來,結果一樣東西奪走了她的注意力。
冉擷羽眨了眨眼,彎下身用手指沾起。那是一根頭髮,這不稀奇,問題是……那根頭髮的長度至少快及腰,絕不會是她跟昱凱的。
這一段時間她的頭髮長了,從本來在臉側的短髮長至鎖骨,她打了層次,沒再剪短,但與這根頭髮相比仍有不少差距。冉擷羽皺了皺眉,這總不會是前任屋主留下來的吧?
她心頭有些疑雲,想起之前有名男友劈腿,就是用這種方式察覺,但……
現在跟她在一起的,不是別人,是昱凱。
她可以懷疑天下任何人,但唯獨他,她信。
於是冉擷羽隨手把那根頭髮抖入垃圾桶裡,也許是附近鄰居、公司同事,隨便什麼都好,總之不會是那個樣子……冉擷羽告訴自己,繼續動作,可心頭仍像是被什麼東西堵著,有點難受。
或許是一朝被蛇咬的舊痛,或許是……即便是其他不相干的人,昱凱也會特地告訴她。還記得前兩個月有個推銷員來過,他特意提及,當時她聽著還有些困惑。「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用特別講也沒關係啦。」
他卻一笑。「這是我們的家,我希望你能知道你不在的時候發生過什麼事。」
言猶在耳,可這次有人來過,她竟一點都不知情。
她緩了口氣,好了,沒事,不過一根頭髮而已,也許是在外沾了別人的帶回來,可能性那麼多,真有疑慮晚點問他就是了……冉擷羽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樣疑神疑鬼的實在很蠢,索性把堆積的雜物一併收拾了,打開抽屜一一歸位。
這時她發現,有東西少了。
她一愣,把裡頭的物品清點過,原本這裡擺著三本存折,兩本是昱凱的,一本是她的,她的還在,而昱凱的戶頭有一個是跟她共用,用做家庭開銷等支出,另一本則是他私人的,他平日少用,所以金融卡、印章等都擱在抽屜,但現在,不只是存簿,就連那兩樣東西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