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沈韋
楔子
深幽的夜。
火在燃燒。
濃濃的血腥味,伴隨著火光、濃煙,飄散在灼熱的空氣中。
一抹嬌小玲瓏的纖細身影,穿著精緻華麗刺繡的粉色衣衫,像只就要落入獵人手中的小鹿,驚慌地在火焰四竄的偌大宅邸四處奔逃。
怦怦!怦怦!一顆心恐懼、害怕得就快要跳出胸口。
她還不想死!
可是幽淡的月光照射出她的身影,她拚命地跑,冀求能在闖入府裡的厄夜殺手手中逃出生天。
大宅裡的僕傭們因這群不速之客夜襲,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則飽受驚嚇,四處逃命。
「救命啊!」
「求求你們,饒了我!不要殺我——」
幽暗中,一聲聲令人膽顫心驚的尖叫、痛喊聲由四面八方不住傳來,嚇得她冷汗涔涔。
穿過重重迴廊,卻不小心踩到過長裙擺,整個人重重摔跌在地上,磨破掌心與膝蓋,痛呼出聲:「啊……」
一名黑衣男子雙手插腰,中氣十足對著同夥的人說道:「別跟那些僕傭囉嗦,快點把冉家千金找出來。」
「是!」同夥的人更加俐落快速地解決眼前所能看到的冉家家僕。
跌倒在地的小人兒清楚聽見厄夜殺手所說的話,心頭驚懼,很想化為一隻小螞蟻,躲進幽暗的角落永遠不要被發現,可是她卻不能。
連連深吸了好幾口氣,她鼓起勇氣,顫抖著纖瘦的身子爬起來,讓自己曝露在月光下,繼續拔腿狂奔。
一道同樣在深夜奔跑的身軀迎面撞上,驚愕地瞪著她看:「啊!你怎麼……」
飽受驚嚇的眼瞳剛一看見對方,立即認出對方是廚房的大娘,可更教她心驚膽顫的是,大娘背後的黑衣男子正揚起手中的刀……「大娘,小心!」
冷絕的刀,毫不遲疑狠絕地朝大娘劈下,大娘淒厲慘叫了聲,血濺四方,倒地身亡。
她嚇得面如死灰,柔嫩的唇瓣慘澹毫無血色,雙腿不住發顫,瞪著痛下殺手的男子,盛滿恐懼的眼瞳淌下兩行淚水。
「你怎麼可以不由分說就殺了大娘?」她不斷問著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這一定是場駭人心魂的可怕惡夢,待她明兒個醒來,就會發現大家依然談笑風生。
黑衣男子不理會她的指控,神色不善緊盯著她,在瞧見她華麗精緻的衣衫時,眼眸一亮,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招呼同伴。「你就是冉芷凌?」
「你是誰?究竟想要做什麼?」她不住往後退,雙眸警戒地瞪著對方,與他手上那把鮮血淋漓的大刀。
她一退再退,想辦法要逃出對方的掌控,背卻不期然撞到一堵牆,愕然回頭一看,才發現她身後已經站了三名黑衣人,完全堵住她的退路。
「將死之人不需要知道我們是誰,只要我們知道你是冉芷凌即可。」冉家僅有冉芷凌這麼個掌上明珠,瞧她的年紀與打扮和所得的訊息無誤,便可確定她是今夜冉家最後一名活口。
她早就預知自己恐怕逃不過今夜,本以為可以坦然面對,但真正面臨時,依然窩囊到快將心給抖散了。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
「頭兒,我說這冉家千金長得挺標緻,就這樣殺了她,實在可惜。」一名黑衣人起了色心,撫著下巴垂涎。
「你想樂上一樂,我不反對,不過記住動作快點,官兵很快就會出現了。」夜裡的火光與淒厲的哀號聲會引起左鄰右舍注意報官,他們主要目的是滅了冉府滿門,並不想被官兵追著跑。
「嘻,我辦事,頭兒儘管放心。」
聽見對方有意污辱,她倒抽了口氣,隨手抄起一個花盆狠狠砸向意圖不軌的黑衣人。
黑衣人沒料到已經嚇得像受驚小鹿的冉芷凌會出手反擊,被砸了個正著,痛得齜牙咧嘴,一個耳刮子用力甩向她柔嫩的臉頰,大聲怒咆。「該死的臭丫頭,敬酒不喝,喝罰酒!」
痛叫了聲,纖瘦的身子禁受不住惡徒用力甩打,如斷了線的紙鳶往旁撲跌,這一跌,後腦勺重重撞擊到雕花廊柱,劇痛猛然傳來,令她失去抵抗能力,懷抱著深沉的恐懼遁入黑暗中。
鮮血自撞破了的後腦勺淌出,黑衣人面目猙獰蹲下身,粗暴地伸手扯開她的衣襟:「哼!不想讓老子碰你是嗎?老子偏要!」
為首的黑衣人傾耳聆聽,眉心一皺,出聲制止。「老四,等等!」
「頭兒,怎麼了?」心火、慾火都燒得正旺的老四不解地看著老大,見其他兄弟們也側耳聆聽四周動靜,讓他縮回了侵犯的手,整個人開始警戒。
週遭有烈火狂焚的聲音,有求饒與臨死前的哀號聲,除了這些以外,他聽見有一群人正自外頭打進來。
頭兒當機立斷,命道:「老四,殺了冉芷凌,咱們得撤了。」
冉家兩老已死,目前僅剩冉芷凌一人,不管是誰打進來,他都不打算和對方正面交手,只想快點達成任務,盡速離開。
「知道了,頭兒。」到手的天鵝肉就這樣飛了,老四覺得可惜,卻不得不遵從頭兒的指示,提起手邊的刀,目光森冷,毫不遲疑地往倒臥在地上的冉芷凌砍下。
銳利的刀鋒劃過玲瓏纖弱的嬌軀,血花飛濺,如潮水迅速漾開。
「撤!」頭兒急喝,輔以長哨聲,通知分散在冉府四處殘殺的同夥。
黑衣人們帶著滿身血腥迅速撤離的同時,又沿路放火,以阻絕追兵。
火花在黑夜中張牙舞爪,威脅吞噬所有能夠觸及到的一切事物……
第章()
彩霞滿天。
從嚴府小巧精緻以鵝卵石鋪設小徑的別院放眼望去,右側倚牆之處種植幾株未到花期的茉莉與桂花,茉莉與桂花之前另有依偎山石而生的白色荼蘼,燦爛綻放,香氣飄散。
左側白色牆邊則種植一排箬竹,竹梢枝葉探出牆頭,迎風搖曳。
院中擺置了一座古樸的圓石桌與兩張石椅。
時間來到被橘紅光彩照映的靜謐別院,似乎止住了步伐,不再快速溜走。
別院臥房門扉緊閉,不教春末仍屬寒冽的冷風灌入。
擺設精緻典雅的房內床邊,坐著英挺俊朗、高大偉岸的嚴釋策,他眉頭深鎖,憂心忡忡望著纏綿病榻個把月的未婚妻。
「不……走開……全都走開。」始終陷入可怕惡夢的人兒,秀眉緊蹙,眼角淌下驚恐的淚珠,破碎著聲,荏弱搖著頭,不住囈語。
聽著她如冰晶破碎般的嗓音,修長的指尖撫去晶瑩的淚珠,痛擰了心,低啞著聲,呼喚猶獨自徘徊在恐怖夢中的人兒。「芷凌,一切都過去了,現下你是平安無事的,快點自夢魘中醒來好嗎?」
床上的冉芷凌看起來是如此嬌小脆弱,彷彿稍微一用力,她就會在指尖下碎成片片。
嚴家世代以販售食鹽為營生,依朝廷所發佈的邊疆軍需公告,提供糧草、鐵器、布匹或其他物品以換取鹽引,再到鹽場領取食鹽販售,從中獲利。
冉家則為書香門第,冉父曾為翰林院侍講學士,後因健康欠佳辭官返鄉,閒暇之餘撫琴作詩,自娛娛人。
嚴、冉兩家夫人未出閣前是閨中密友,出嫁之後仍頻繁魚雁往返,維持情誼,後來在嚴釋策十歲、冉芷凌四歲那年為兩人訂下婚約,待兩人長大成人後共結連理。
可惜好景不常,嚴氏夫婦來不及看到兩人結為夫妻,先後因病撒手人寰,將龐大家業丟給初出茅廬的長子嚴釋策掌理。
當時嚴釋策不過二十郎當,便須面對同樣在山西,與嚴家旗鼓相當,卻一直虎視眈眈意欲併吞嚴家產業的鹽商——申家。
他與弟弟嚴釋文面對強勁的申家,一路步步為營、披荊斬棘,方不致落入申家設下的陷阱與困境,好不容易鞏固住家業,而時間已經過了六年。
幸好冉氏夫妻體諒他的難處,從未催促履行婚約,直到他不再忙得焦頭爛額時,徵得冉氏夫妻同意,雙方約定在年底前選個黃道吉日迎娶冉芷凌過門。
「芷凌,對不起,是我害慘了你。」嚴釋策低啞的聲音飽含痛苦。
行事卑劣的申家本以為可以盡捧解鹽這塊大餅,但在雙方幾番交手後,終於發現嚴釋策外表白淨斯文,看似無害的書生,事實上行事果斷,並非扶不起的阿斗。
接連幾次商場失利,輸給年輕的嚴釋策,申家嚥不下這口氣,多次派人破壞嚴家在邊關種植糧草的農田,連旗下經營的鐵鋪、布莊也無一倖免,更甚者還派人刺殺嚴家兄弟倆。
兩兄弟多次逃過死劫,申家心有不甘,索性將目標轉向冉家,策劃這場滅門血案,算是一個警告,意欲迫使嚴家退出鹽業。
當嚴釋策接獲冉家遇害的消息,急如星火趕往冉家時,已晚了一步。
「假如不是與我訂親,你壓根兒就不會遭遇如此可怕的劫難。」
他這輩子都無法忘記那可怕駭人的一夜,偌大的冉府陷入一片火海,他帶領手下冒死衝進火場救人,迎接他們的是倒臥四處的屍骸,有的身中數刀才斷了氣,也有一刀斃命的,還有一些已遭惡火焚焦、無法分辨面目,觸目所及儘是慘不忍睹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