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唐絹
杭悅離一震,回過頭想澄清。「不是的,稻禾……」
可來不及,稻禾已合上車簾,拒絕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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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半個時辰後,北方出現了一座小村落。
他們出了點錢,借了一間有鋪、有灶的農房一天。
一下馬車,杭悅離便馬不停蹄地開始劈柴、生火,一邊為孩子們煮洗澡水,一邊又在灶上熬了小米豆粥。
大寶、二寶都來到杭悅離身邊幫忙。他們抱著柴,站在杭悅離身旁,隨時遞給他柴薪。
此時,大寶問:「悅離,你真的沒事嗎?你的臉色,真的很像生病。」
杭悅離強笑。「大概是聽太多雷聲了吧!其實我這個人很膽小,很怕雷聲。」
「是嗎……」大寶不太相信的樣子。
二寶說:「我們知道你跟稻禾吵架了。」
杭悅離愣住。
大寶說:「你看,她都不肯進來。以前她不是老吵著要幫你嗎?」
杭悅離默默地攪著灶上的豆粥。然後,他低聲問:「她在外頭做什麼?」
「她坐在後院,顧洗澡水。」大寶說。
二寶又說:「不過看她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洗澡水燒乾了,她可能都不會有反應。」
「好了。」杭悅離說:「不用再添柴了。大寶,你去準備碗筷吧!我來準備一些配粥的小菜。二寶,你……」他停頓了一下。
「嗯?」二寶等著。
杭悅離歎口氣,說:「你去叫稻禾進來吧!要吃飯了。」
吃飯時,大家也如往常一樣,自動圍坐成圓圈,並等著杭悅離為他們盛粥。
只是,平時總坐在杭悅離身旁的稻禾,卻換了位置,離他好遠,像是要避著他似的。
杭悅離當然知道她在避著他,但是在孩子面前,他也不便露出低落的情緒。他依然強顏歡笑地說:「今天沒什麼好菜,就小米粥加花豆,還有一些酸豇豆、醃黃瓜。大家將就一點,等我們到令丘以後,再找一間像樣的館子,吃得飽飽的,好不好?」
「好——」大家開心應和。
第5章(2)
杭悅離笑了笑,巡視著大家的碗,看誰還沒有盛粥的。
看到了一個空碗,他一愣,隨即笑著對稻禾說:「稻禾,碗拿過來吧,我幫你盛……」
「其它人的都盛完了嗎?」稻禾冷冷地問。
「就只剩下你啊,稻禾……」
「不用了。」稻禾站了起來,走到那鍋粥旁。「我自己會盛。」
杭悅離難得皺起眉頭。
大寶、二寶幾個會看臉色的孩子,紛紛昨舌噤聲。
「我來,稻禾。」杭悅離說著,就要拿過稻禾的碗。
「我自己來。」稻禾不聽。
杭悅離深吸口氣,一把拿住稻禾的碗。稻禾卻不放手,擺明要跟他爭。
「稻禾!?杭悅離又驚又氣。
「我又不是廢人!」稻禾沒好氣。「連盛個粥都不會。」
「你當然不是。」杭悅離的口氣也激動了起來。「你為什麼要這樣說自己?」
稻禾被這樣一凶,心悸了一下,眼眶紅了。手一軟,碗便被搶了去。她為了掩飾自己想哭的情緒,便也不跟杭悅離爭了。
「不要再說這種話了,知道嗎?」杭悅離說,邊為她盛粥。
稻禾低頭,不說話。
杭悅離將盛好粥的碗遞給她。
稻禾正要伸手接。忽然,她看到杭悅離的手猛地一抖。
他手上的青筋與血管的顏色,竟穿透皮膚,顯露得如此清楚鮮明。再一抖,抖得連粥都灑了一些出來。
稻禾忽地一震,趕緊眨眨眼睛,她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她怎麼會看到,有一片一片像魚鱗的東西,從杭悅離的手背上長出來呢?
此時,他趕緊將碗擱在桌上。哆地一聲,太過急促大力,把稻禾嚇了一跳。
「你們先吃。」杭悅離別過頭,快步走開。「不用等我。」
稻禾愣怔地看著他走出屋外。她本想追上去,問……
問……問什麼呢?
反正,他什麼也不會告訴她……她什麼也不能幫他分擔。
最後,她只好乖乖地聽杭悅離的話,坐下,自己先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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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餐,大家合力收拾過後,稻禾便讓孩子們先睡。
杭悅離曾回來幫忙收拾一陣子,可現在到了入睡時間,見大家都躺下了,他竟然悄悄地起身,又出了屋去。
稻禾一直都睜著眼,注意著他的動靜。
腳步聲越來越遠,越來越聽不到……聽到的,反而是自己越來越不安、激烈的心跳。
杭悅離到底怎麼了?他的手上真的長出了那些怪東西?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他是不是在隱瞞他們什麼?
這些疑問一直盤旋在稻禾的心中。
最後,她受不了了!她也起身披衣,出了屋。
走出院子後,她遠遠地看到一個人影幽幽地往西邊的樹叢晃去。不知為何,她直覺那人就是杭悅離,於是她跟了上去。
進了樹林,靠近了那人影,一看那熟悉的髮式、袍子、背影,她知道自己沒看錯,是杭悅離。可半夜深更的,他一個人來這兒做什麼?
忽然,杭悅離站定在一處略小的空地上,稻禾一驚,以為他發現了自己,屏息不動。
「出來吧。」杭悅離說。
稻禾倒吸一口氣。真、真的……被發現了嗎?她還是不敢動。
「我知道你在那兒,快出來。」杭悅離又說。
稻禾想,大不了被念一念!挪了挪腳步,準備出去自首。
此時,她卻聽到有另一個男聲,回應了杭悅離的話——
「你以為,躲到這窮鄉僻壤,就可以逃過良心的譴責嗎?」
稻禾僵住,大駭。
「昨天,我可以殺了你。」杭悅離以她從沒聽過的冰冷語調說:「我既然放過你,你就不准再靠近我半步。」
她打著顫,心想,這是杭悅離嗎?這是總微笑對人的杭悅離,會說出的話嗎?
她不相信……她鼓起勇氣,微微探出頭,朝那塊空地打量著。
除了杭悅離,那裡又多了一個人。天色昏暗,那人又披了一身黑袍,稻禾看不清他的模樣,只從他的身形與聲音,知道他是個年輕的男人。
「好啊,那你就殺我啊,殺啊。」男人諷笑說:「你為什麼不殺?就像你當年殺了自己的家人一樣,全部狠心殺光啊!」
稻禾聽了又是一驚。她繼續聽下去。
杭悅離沒有正面回話,只說:「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杭噩。」
「沒什麼。」男人無所謂地說:「只是看到你假慈悲的做善事,自以為是的認定自己是好人,就讓我覺得很噁心!」
「那不關你的事。」
「你一定以為收養那些孩子,就可以贖罪吧?」男人突然狠戾起來。「我告訴你,你永遠贖不了,你手上永遠沾著自己兄弟姐妹的鮮血!」
「如果你再出現,我不在乎再沾上你這個弟弟的血!」杭悅離發狠地說:「你從沒搞清狀況,杭噩。當初要不是你們野心勃勃,想要靠家族的力量打擊皇室,篡位稱帝,我也不會痛下殺手!」
「那你為什麼連小妹也殺?她什麼錯都沒有!」
「……」杭悅離無法反駁。
「你害我杭噩現在,什麼狗屁親人都沒有!」男人發怒。「而你竟然在那裡假惺惺的,享受那種假慈悲得來的天倫之樂,你這種怪物怎麼不會遭到天譴呢?」
「夠了!」杭悅離喝道:「你現在離開,永遠不要讓我看到你。」
「那個女孩,相處起來很像自己的親妹妹吧!」男人說不夠,又說:「瞧你疼她的,就像在疼自己的妹妹似的!你的想法我難道不瞭解?怪物也想做善事,想要彌補你當初錯殺那些無辜弟妹的錯,對不對?嗤,真是太可笑了,可笑透頂。」
稻禾緊緊地握拳,緊緊地咬著唇。
「杭噩!」杭悅離低吼。
「既然她是你贖罪的對象,那我就要殺了她,讓你贖不了罪!」
「你敢——」
稻禾捂著耳,趕緊轉身,循著原路跑回去。
正在氣頭上的杭悅離仍是聽到了這腳步的動靜。他一驚,別過頭去察看,只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在樹林間莽撞地奔跑。
他的心被擰住了,嘴裡不由自主地吐出稻禾的名字。
「稻……稻禾?」
此時,那個名叫杭噩的男子瞬間消失在杭悅離眼前,不知所蹤。
杭悅離擔心杭噩會狙擊稻禾與孩子們,也趕緊奔回屋子。
屋子裡正瀰漫著睡意,與平和的呼息聲。
看著每個床鋪上都有人,每個人都均勻、平靜地打著鼾,杭悅離鬆了口氣。
不過他還是巡視了每個孩子的狀況,就怕有什麼萬一。
當他來到稻禾身旁時,他靜靜地站在她身邊。
稻禾正背對著他。他知道,稻禾沒有睡。
稻禾也真的沒有睡,她正半瞇著眼,注意杭悅離的動靜。
她希望他不要叫醒她,不要理會她,就當她一直都睡在這裡,壓根兒沒有聽過他和那個男人的對談……
她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不知道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她也不想追究杭悅離過去曾犯下多麼恐怖的錯,可是、可是她沒辦法忽略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