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淘淘
她心頭一軟,立刻道:「好,在附近繞繞。」
裴羲閃過得逞之色,但她一逕兒地與馬兒低聲說話,沒注意到他的表情。「你騎過驢,應該很容易上手。」
她點點頭,在他的指示下踏著馬蹬騎上馬背,這當中他也順勢推了她一把,助她上馬。一上馬鞍,她頓時神采飛揚,開懷而笑,如銀鈴般悅耳。
她輕快又溫暖的笑聲讓他也隨之揚起嘴角。她小時候應該如同這般無拘無束、開朗愛笑吧!
她的嬌俏模樣讓他有一親芳澤的衝動,不由得告誡自己不能莽撞,輕薄孟浪絕對會嚇著她,甚至引來她的暴怒跟反感,他不想因小失大。
他拉著韁繩,讓馬匹走動,陌青禾先是緊張,但很快抓到訣竅。果真與騎驢差不多。
陌青禾越騎越自在,心底升起一股衝動,好想痛快奔馳一場,馬兒彷彿也感染到她的渴望,開始小跑步。裴羲撫著馬的鬃毛,低聲安撫。
陌青禾發現他低聲說話時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莫名地讓她胸口一陣騷動。
「它似乎想跑一跑。」裴羲抬頭看她。「往另一頭騎應該不會遇上村裡的人。」
她面露躊躇,心底卻有股躍躍欲試的衝動。
她的渴望太明顯,裴羲加把勁忽然朝馬廄的方向吹了一聲口哨,張寶財立即牽著另一匹黑馬過來。陌青禾詫異道:「少爺——」
「就跑一會兒。」他截斷她的話。
「可——」
「還是你想跟我共騎?」他故意道。
「不是。」陌青禾忙道,兩人共騎成何體統。「我——」
「一會兒你可別野了。」他叮囑。
她忽然明白他故意不讓自己把話說完,不由得氣憤地瞪他一眼,他卻是笑笑地轉向走近的張寶財,幾個跨步移至馬旁,翻身上鞍。
「走吧。」裴羲往前騎,不給陌青禾機會拒絕。
她只能歎氣跟上。她怎麼會以為他變了,他骨子裡就是喜歡發號施令的公子哥兒。
雖然有些不滿,但隨著馬兒奔馳,惡劣的情緒很快煙消雲散,她的雙眸發出光彩,嘴角漾著笑容,烏黑的髮絲在風中搖蕩。
白雲、樹木、稻田退至身後,她不停往前奔去,如同草間奔馳的白兔、天空飛翔的鳥兒,快活自在,無所拘束。笑聲迸出她的口,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這麼快樂是什麼時候。
裴羲維持速度注意著她。她雖然騎得不錯,但畢竟是第一次騎馬,還是別冒險的好。
兩人在田野間奔馳,她歡樂的笑聲讓他也忍不住扯開笑。
跑了一刻鐘後,她在一處開滿花的草地上勒住韁繩,開心地跳下馬,卻一時腿軟支撐不住,甫踏上地便往前撲倒。裴羲躍下馬,奔上前扶起她。
「受傷了嗎?」他憂心道。
她抬起頭,淘氣地吐出一根草,哈哈大笑,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不中用,才騎一會兒便雙腳無力。
他先是一愣,接著也笑了起來。好心情似乎互相感染,兩人莫名地笑了一陣,陌青禾抬眼望天,心情極是愉快,似乎所有的煩惱都隨著方纔的奔馳而消散。
青草香,微風涼,天是碧海藍,遠山旁白雲朵朵,一切都是那樣適得其所、理所當然,她歎道:「如果一輩子都能這樣無憂無慮多好。」
他不忍戳破她的夢,不想破壞她臉上恬靜的表情,所以默不出聲。依他所見,人怎麼可能無憂無慮過一輩子。
陌青禾自然曉得自己在說傻話,但人都有傻氣的時候,因為想將眼前美好的時光留住,所以才會感歎。
兩人安靜地坐著,沐浴在暖陽與徐徐涼風中,往事在她腦中掠過,如同花朵在風中擺動。母親既慈愛又威嚴的表情,父親溫暖的笑容……她還是小姑娘時,在田野間與玩伴玩耍的情景,青苗愛哭地跟在她身後,姊妹倆爬樹追雞,一回風大,青苗流著鼻涕大嚷:「姊姊,我要飛起來了!」
她故意抱住妹妹的腳說:「姊姊抓住了。」然後,兩人笑著滾成一團。
如果可以,她希望妹妹一輩子能幸福。
好半晌,她終於下定決心,轉頭望向裴羲。「若是嫁給你,你還會讓我騎馬嗎?」
她突如其來的話語並不讓他驚訝,他一直有自信能讓她點頭答應,一切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不過親耳聽到她如此說,還是讓他露出笑容,難掩好心情。
「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裴羲柔聲道。
她轉向他,眸子神采奕奕,雙頰紅撲撲的。「不騙我?」
「不騙你。」他承諾。
她的笑意更深,美眸彎成新月。「好吧,為了能騎馬,我答應嫁給你。」
雖然已預料到她的答案,卻絲毫無法減損他的歡欣。他嘴角始終掛著笑容,黑眸是放心與歡樂。他原想趁此次出遊探問她的喜好,沒想到她先下了決定。
裴羲握住她的手,故作鎮定地說:「早知道就把騎馬放在條件裡。」他不是傻子,當然曉得她答應嫁他是為了家人,不過他並不在意,這原本就是讓她動心的條件。
陌青禾紅著臉輕笑,雙手忍不住想收回,他卻牢牢地握緊,熾熱的眼神令她害羞地低下頭,輕聲道:「樊姑娘對你……」
「她的事你不用擔心,我今天就帶她回去,順便稟明父母。」為免夜長夢多,還是快把這事辦妥。
「也不用這麼急……」
「還是快些塵埃落定,我好安心。」
第6章(2)
裴羲急切的態度讓她訝異,也讓她忍不住歡喜。他真的這麼想娶她?
她順從地說道:「好,不過這事我想先瞞著姑姑跟青苗,等你雙親真的允了婚事後,我再告訴她們。」
她相信他想娶她的決心,但經過一次教訓,她已怕了,父母之命壓在頭上,有時真容不得子女抵抗。
裴羲立即猜到她是擔心婚事起變卦,有個青梅竹馬戀人的例子擋在前頭,也不怪她不信任。
他低頭審視她的雙手,撫過她指腹上的每處薄繭,她困窘地欲抽回手,他卻不讓。
「我的手不好看。」學做菜時,母親對她很嚴格,練刀工時常切到手,留下不少疤痕,還有油花燙到的傷疤,以及下田工作生出的硬繭。
在嬸嬸家時,她不想給人好吃懶做的印象,工作得更是賣力,一雙手磨得粗糙。做廚娘後,雖不用再做租活,但手指上的繭還是未能完全去除。
就連他的手都比她細緻,修長勻潤,指甲也剪得十分好看,圓潤有光澤,不像自己短短醜醜的。就連敏寬,她也不喜歡他碰她的手,太醜了……唉,怎麼想到他呢,陌青禾忙將心思拉回。
「是不好看,可我喜歡。」他溫柔地撫過她的燙疤。
她紅著臉說道:「你真會說話,村裡的陳大嫂說拐騙小姑娘的浪蕩子,都有張灌了十斤糖的甜嘴。」
裴羲淺笑。「第一次有人這樣說,我是真的喜歡你的手,溫暖又厚實,還做得一手好菜。」
她立刻道:「我繡工不好,但縫縫補補還行。」她可不想他誤會,以為她什麼事都做得好。
「這就成了,女紅我不是挺在意。」
「我也不會作詩、彈琴……」
「這些不重要。」他忽然想到一事。「為什麼提作詩、彈琴?」
她不安地說:「我只是不想你把我想得太好,雖然念過幾年私塾,認得些字,但沒有才情詩情,只是獵戶與農民之女,在田里山間長大,我擔心你以後覺得我粗野沒見識。」
「我不覺得你粗野沒見識。」他盯著她。「那個人這樣對你說嗎?」
她搖頭。「是他母親跟姊姊說的,其實我也弄不懂,她們兩人明明也是農夫之女,為什麼說這樣的話,做官就不一樣嗎?」
「你還在意他?」裴羲不悅地蹙下眉頭,明知她與那人有竹馬青梅之情,要忘不是那麼容易,但心裡就是不痛快,總覺得她應該只在意他一人才對。
說起來兩人認識時日尚短,如此要求未免強人所難,但心中的怒火就是越燒越旺。
陌青禾歎口氣,搖搖頭。雖然她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但她既然已答應嫁給他,他就有權過問。
「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瞅著她,沒有言語,眉心依舊擰著。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呢喃著又說了一次。「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能去想他的事,很多事就像射出去的箭,沒有辦法回頭,我也不想回頭,那會讓我變得軟弱,我只想一直往前走。可那……那棵山楂樹,就像一雙不請自來的手,突然將我的頭往後扳,讓我措手不及,只是這樣……我已經好久沒想起他……」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頭越垂越低,髮絲如黑幕將她罩住,他歎氣,將她攬入懷中,她僵住,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以後不提這事了。」他也不是喜歡叨念過去的人,只是心裡彆扭不舒服。
陌青禾放鬆下來,臉頰靠在他胸膛上,心中是滿滿的感激,在心中告訴自己要忘記過去,全心全意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