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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 / 梁心

    「玉兒……」趙系玦聞聲一愣。「冬晴今年二十四,還大你四歲呢。」

    他本來想問趙凝玉為何還在府裡,都過二十了還沒許人,難道他不在的這段期間,家裡發生什麼大事,才忽略了她的適婚期?

    他再看了一眼低頭啜泣的趙凝玉,心上一擰,從小疼愛到大的妹妹終身大事固然重要,他跟冬晴的事情更要優先解決。

    「爹、娘,你們不用擔心,冬晴生長較常人晚上六、七年,但已經找到調養的方法,生兒育女不是問題。至於能否勝任趙家大少奶奶的身份,我想沒有人比冬晴更合適了,她理智果敢,鮮少意氣用事,相處久了你們自然能發掘她是塊瑰寶。」

    「敢問姑娘府上何處?」趙父客氣地問,對於趙系玦的說詞態度保留,只擔心兒子去年夏令就娶了人家,瓜熟蒂落,無論他再如何反對,於情於理是該給對方名分,但他這頭就是點不下去。

    趙家年輕一輩個個相貌端正,男女皆俊,顧冬晴摻雜其中,無疑是山水畫裡不小心橫撇的敗筆。

    趙家人盡力掩飾卻破綻百出的睥睨審視影響不了顧冬晴,她這一筆趙父眼中的失誤像是一抹飄落谷間的雲朵,未適其所卻自得其樂,睜著無畏的晶亮眼眸悠然地在趙府大廳另辟屬於她的天空。

    她淡定地答道:「『百花谷』大弟子,顧冬晴。」

    顧冬晴一開口,宛如翠鳥啼鳴的清脆嗓音著實令大夥兒驚艷,餘音繞樑久久不絕,要不是她的來歷過於驚人,恐怕現在大夥兒還沉浸在她優美聲嗓當中。

    「『百……百花谷』?!她是『百花谷』的弟子?還是大弟子?」眾人一陣愕然,蘇泓世還誇張地跌坐到地上,表情驚恐萬分。

    面對趙家人實屬正常的反應,顧冬晴瞭解外人對「百花谷」又敬又畏的心態,只是趙母突然激動地握住她的雙手,彷彿見到浮生中贖世明燈的模樣委實教她不解。

    「有救了……瑋兒有救了……」趙母泣不成聲,來回看著趙父與顧冬晴,雀躍欣喜全盛在她激動的淚水之中。

    經趙母提醒,趙系玦這才發現廳堂裡除了爹娘、小妹、前來依親的四名堂、表親,剩下的就是從小看他到大的總管與老僕們,確確實實沒有從小打鬧到大的二弟趙衡瑋。

    「娘,二弟怎麼了?」尤其在看見家人提到二弟的樣子,比乍見他歸來時眼眶更紅了幾分,他心裡大感不妙。「娘,您別急著哭,先跟我說二弟出了什麼事了?爹,您也說句話啊!」

    「你二弟他……三年前墜馬,摔傷了腦袋,就沒醒過了……」那時全家大小急慌了,訪盡天下名醫,尋遍各地藥材、偏方完全不見起色,只見躺在床上的二兒子愈見消瘦,他們兩老哭到都快沒眼淚了。

    他們不是沒想過上「百花谷」求援,但先別說「百花谷」的位置成謎難找,光是趙衡瑋的身體也負荷不了顛簸,就算找到了,以他的性別八成會被攔在谷外,不得其門而入。

    現在老天開眼了,送他們一個「百花谷」來的姑娘!

    但,不是每一位「百花谷」的弟子都懂得醫理,於是趙父急著問:「顧……不,冬晴,你會不會醫術?」

    「我這條命就是冬晴救回來的,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毒發身亡了。」趙系玦率先讚揚,慶幸地握緊顧冬晴的小手,如果她能醫治好二弟的傷勢,爹娘必定能敞開心胸接納她這位媳婦。

    趙母感激涕零地望著顧冬晴,幸好玦兒遇上了她,否則接連兩個兒子出事,要他們兩老如何活得下去?現在就盼她多救她一個兒子。

    她哭著說:「我求你,救救瑋兒吧!」

    顧冬晴垂下雙目,趙母佈滿皺紋的雙手就在她眼前,老實說,她對趙母苦情的哭求未有太大感覺,趙家人對她的防備、恐懼與不屑的眼神也未影響到她,唯獨趙凝玉挾帶著忿恨的眼神讓她下意識地望了回去。

    她別開了……

    顧冬晴心裡閃過什麼,卻無法清晰捕捉。

    因為趙母的懇求得不到她的正面回應,已有不少批評的聲浪出現。

    「安靜!冬晴自有她的考量。」趙系玦出面喝止眾人愈加囂張的耳語,雖然他也希望冬晴伸出援手,但是面對親人的責難,他必須先挺身護航。

    「人命關天,這時候還要考量什麼呢?他終究是你親弟,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總該念在你的分上醫治瑋兒吧!」趙父扶著妻子,以一家之主的身份發聲,顧冬晴再傻再笨,應該都聽得懂想進趙家先該怎麼做。

    「總要讓我見過了人,才能確定救不救得了,現在允諾只是安你們的心而已。」趙家人無意間流露出的性格像極了失明時的趙系玦,總帶著幾分理所當然,認為旁人該當為他們做些什麼,但她無法拿出同等耐性應對。

    「好好,你快隨我來!」趙母拉著她的手,迫不及待地往廳後走去,其他人更是興致勃勃地想見識「百花谷」的醫術是否如傳說中了得。「你風塵僕僕回來,還沒吃到接風宴就得先看病人,真對不住,等會兒你就先瞧個大概,別累著誤了診斷。」

    她現在可是碩果僅存的希望,自然得好言相待,若她真能治好多名大夫都搖頭推辭的趙衡瑋,日後趙家必然奉她為上賓。

    「娘真好,還沒進門就替她做面子,怕她醫治不了二哥,沒臉待下。」趙凝玉走過顧冬晴身邊,有意無意地說了這句話,側頭故作無事狀的她絲毫不知此舉引來趙系玦不認同的皺眉。

    「玉兒可能心情不好,講話口氣差了些,她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你千萬別在意。」他靠在顧冬晴的耳邊輕聲說,替趙凝玉緩頰。

    她本來就不會在意這些小事,旁人愛說什麼是他的事,聽與不聽則是她的選擇,趙系玦算是瞭解她的個性,特別把這件事拿出來講,反而有股欲蓋彌彰的味道。

    他,是瞞了她什麼事嗎?

    ★★★

    第4章(2)

    手一搭上趙衡瑋的脈,顧冬晴面色便是一沉。

    房內響起陣陣哀淒低泣,唯獨趙系玦面色鎮定,依照顧冬晴的指示翻動床上骨瘦如柴的趙衡瑋,奮力壓下心中的不捨苦痛。「我二弟……有救嗎?」

    「健步如飛我不敢保證,讓他下床走路,料理生活瑣事還行。記下,我要五靈脂六錢、金銀花四錢、菟絲子四錢、麒麟草一兩、血脂石三顆,最好每顆都有拇指大,再加鱸魚一條……怎麼了?很難湊齊嗎?」趙家袓業不是南北藥材商,這些簡單的藥材就讓他們個個蹙了眉頭,後面還沒開出的藥單豈不是讓他們絕望?

    「沽名釣譽!」趙凝玉嫌惡地別開眼,重重地酸了她一句。

    趙父語重心長地歎了一聲,解開趙系玦與顧冬晴的疑惑。「她開的藥單跟前幾回從山東請過來的名醫一樣,吃了三個月,情況還更嚴重。」

    趙母聽到這裡,難過地撲進丈夫懷裡嚎啕大哭。顧冬晴絲毫不受影響,看向越發沉靜,內心卻洶湧無比的趙系玦。真是難為他了,明明擔心二弟擔心得很,卻怕他失措的反應會讓趙家人無法接受,正拚命地隱忍著。

    儘管他在趙家享有身份、地位,她還是比較喜歡在「百花谷」中恣情縱意的他,有時候是囉嗦了點沒錯,至少不會讓她感到心疼……

    顧冬晴收起百轉心思,走到房內備好文房四寶的案頭前,提筆寫下藥方。

    「他少開了兩味藥,秋蠶子與神木膽,所以無法打通他積瘀至少三年的血路,反而像一把火灼燒著他已經殘破不堪的身子。」她見趙父臉色更加死白,就連鮮少出谷走動的她都知道這兩項藥材千金難換,更何況是遊走市場的商家。「神木膽我有,秋蠶子得由你想辦法。他的傷勢再拖一年,要治可以,一輩子得坐木椅車。」

    「冬晴!那顆神木膽是你要用的,二弟需要的我另外再找。」他希望二弟傷癒,也想要顧冬晴能有她這年紀該有的模樣,偏偏他們踏遍千山萬水,只有尋獲一顆。

    「神木膽是我用來說服師父讓我倆成親的借口,有或沒有對我不成影響,我只是長得慢了些,不是不長了、不變老了,不如給你二弟。我還能等,他不能等。現在棘手的反而是秋蠶子,而且要是活的。」她輕覆上他緊握不放的拳頭,悄聲地說:「你不介意我的相貌就夠了,旁人怎麼看,那是他們的事。」

    顧冬晴對於趙父、趙母毫無掩飾的欣喜不予置評,這並不是她識大體的表現,而是她不忍見到趙系玦哀傷痛苦的表情。

    趙系玦反握住她,不顧房內尚有他人,將她略微冰涼的小手送至唇邊,深情一吻。「謝謝。」

    趙父輕咳一聲。「據我所知,淮南王鄭延壽去年折損幾名大將,由塞外捕回三隻秋蠶子,有人捧三十兩黃金請他割愛未果,年初折損兩隻,我看現在百兩黃金都無法讓他點頭了。難道除了秋蠶子,沒有替代的藥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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