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白露歌(下)

第8頁 文 / 黑潔明

    「我聽你在放屁!」她惱了,冷冷的吐出一句。

    白露不慍不火,只將手邊切好的藥材,全都放到了藥壺裡,淡淡道:「你知道的,知道他在想什麼,就如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少爺說了,你能讀心,你只是被傷得太重,變得太過膽小,不想也不敢去相信。」

    她臉一寒,驀然揮手打翻了白露才要擱到爐上煮滾的藥壺。

    「我不是妖!我這根本也不是病!」她憤恨不已、惱羞成怒的霍然抬手箝住了她的脖子,咆哮著:「他懂什麼?!他根本什麼也不懂!我不需要你多管閒事!我才不需要他多管閒事——」

    一瞬間,白露感覺到阿澪尖利的指甲倏地變長,變得好長好長,陷進了她的頸項,她的力道如此大,幾乎就同男人一般,讓她無法呼吸,可幾乎在同時,阿澪頸上的珠鏈發出了光芒。

    「啊——」

    那光一亮,阿澪立時慘叫出聲,痛得鬆開了手,雙手緊抓著自己脖上的珠鏈,跪倒在地。

    白露驚魂未定的倒在地上,也撫著頸,只看見阿澪頸上的珠鏈,浮現了咒文,那些咒文泛著光,灼傷了她,在她頸上和手心都燙出了印,讓她痛得臉色發白,她十指上那些在瞬間長出來的尖利指甲,也全都縮了回去。

    她痛得鬆手,又痛得試圖將它摘下。

    咒文灼傷了她,但她的身體又快速的讓燙傷的肌膚長回,速度比之前快了好幾倍,可咒文又再次灼傷她,同樣的事不斷重複。

    那情況好可怕。

    白露不忍心,忙道:「別試了,你知道你摘不下來的——」

    阿澪痛得掉下淚來,仍不肯聽她勸告,直到白露替她抓住了那串珠子。

    「幫我取下來!」阿澪臉色蒼白、萬分痛苦的對著她斥道:「取下來——」

    「不行,我不能。」白露心有不忍,但仍看著她說:「別抗拒它,別使用妖力,那只會讓它傷害你而已——」

    阿澪含淚瞪著她,眼裡有著憤恨,但她聽進去了,當她撤去妖力,情況開始好轉,咒文的光暗去了,但她頸上的灼傷還留著,不再好得那麼快,但確實慢慢的復原了。

    額冒冷汗的,阿澪喘著氣,憤憤不平的看著她,問:「這就是你家少爺做的好事,告訴我,你可還認為他心地善良?」

    白露看著她,只回了一句。

    「良藥苦口。」

    那女人聽了,惱火萬分,但這次,她沒再試圖傷害她,她已經沒了力氣,所以她只是揮開了她替她抓著珠子的手。

    「我不是……不是妖怪……」她說,然後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白露對這句話不予置評,但她能看見阿澪眼底痛苦的表情,所以她開口問。

    「那你是什麼?」

    但這個問題,只讓那女人臉色變得更白。

    那串珠鏈,已經不再燙著她了。

    她沒有回答白露的問題,只瞪著她,丟下這句惱恨的評語。

    「你是個蠢蛋,徹底的蠢蛋。」

    說完,她便虛弱的轉身走了出去。

    瞧著她倔強的背影,和那被打翻一地的狼藉,白露突然想起少爺那天的話。

    你不麻煩,她才是個麻煩——

    那之後,阿澪朝她擺了三日冷臉,可她一面對少爺就裝得萬分溫順乖巧,再面對蘇小魅,那更是親切到讓人皺眉。

    「蘇爺,您下棋嗎?阿澪也懂一點,讓阿澪陪您對奕吧。」

    「真可惜這兒沒酒,不然阿澪給您在這下雪天,替您溫壺酒,那多有情趣。」

    「長白山嗎?去過,當然去過。冀州?我之前也在那兒住過幾年,原來咱們是同鄉呢。」

    「咦?原來您就是兩年前偵破京裡那樁雙屍命案的蘇爺?那可是件大案子,我當時人也在京裡,對蘇爺辦案的技巧,可是滿心崇拜、佩服不已,恨不得自個兒能成為蘇爺的紅粉知己哪,真可惜咱們倆沒早先遇見。」

    阿澪銀鈴般的笑聲,不時傳來。

    她是故意的,故意老跟在蘇小魅身邊,故意和他攀親帶故,故意討他的歡心,故意時不時便勾著他的手,將身子貼著他,靠在他耳邊說話。

    當她替少爺添飯,那女人就會搶著幫那男人添飯,她若是替少爺倒茶,阿澪便會趁她沒空,幫那傢伙添茶。

    白露知道,她說那些、做那些,都是故意要說給她聽,做給她看的。

    她知自己越是在意,阿澪就會越故意,所以她裝不在乎,她做好自己的事,她替少爺收拾藥材,打掃屋子,讓她去為蘇小魅忙。

    可是,每當那女人的小手,撫上了他;每當他因為她說的話,被逗得發笑;每當阿澪搶著為他做了某件她想做的事——

    每一次,當事情發生,她都覺得心口不由自主的抽疼。

    她忍著,再忍著,又忍著,忍著不去看他和阿澪在做什麼,忍著不去聽他和阿澪又說了什麼,她把自己的視線定在少爺身上,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拿來關注著少爺。

    她替少爺換了被,為他縫了扯破的衣裳,她甚至花時間把他的房間從頭到尾擦過一遍,直到裡面變得一塵不染。

    可她還是聽得見阿澪和他的說笑聲,讓那積在心中的苦,越堆越高。

    她不想理會,卻做不到,只要來到島上,她就一定會看見他,無論早晚,不管黑夜白天,阿澪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和他黏在一起。

    那男人和她處得極好,像是半點也不在乎她是非人。

    這很好,他很好。

    她知道他有多好,能有多好。

    如果他願意,他會讓阿澪打開心房,就像她對他打開心房。如果他想,他甚至能擄獲阿澪的心,就像她……

    白雪紛紛,飄啊飄的。

    阿澪悄聲說了什麼,她聽見他大笑出聲。

    心口,驀然再一揪。

    突然間,他的笑聲倏地止息,讓她胸中一緊。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她回首,看著對面那隔著一整個天井緊閉的拉門。

    她今日午後就來,忙到現在,已黃昏。

    天還沒全暗,她能清楚看見飛雪與門廊。

    好安靜。

    那是他的房,他睡覺的地方,他和阿澪就在那裡,在那緊閉的門扉裡。

    不可以。

    她告訴自己。

    別過去。

    她不該過去,他拉起了門。

    明知不該,她還是在恍惚中,如幽魂般站起了身,沿著迴廊,繞過小小的天井,朝那兒走去。

    雪花,在她身旁,落得無聲無息。

    無論阿澪做了什麼,都是故意,她不該中她的計。

    不要看。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自己。

    現在回身還來得及。

    可她忍不住,她已忍到了極限,她提著心,抬起小手,屏住了氣息,輕輕推開了那扇拉門。

    門內,那男人坐著,而阿澪,端了一盆熱水,跪在他身前,一臉溫柔,用那雙美目,含情默默的瞅著他。

    「蘇爺,天冷了,瞧你腳都凍裂了,讓阿澪為你洗洗腳吧。」

    不要。

    心,陡然一痛。

    她看著他凝望著那個女人,黑眸深深。

    「白露能為你做的,阿澪也能。」女人抬手撫著他乾裂的腳,柔情似水的道。

    不要。

    她瞧著那女人將那小而潔白的手,撫上了他粗獷的臉,她只覺心好痛,痛得似滴出了血。

    「白露嫌棄的,阿澪都不嫌棄。」她悄聲說著,如花的紅唇吐出柔軟的字句,嬌柔的身子前傾,靠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你想要什麼,阿澪都能給你。」

    「是嗎?」他問。

    「是啊……」她撫著他的唇,深情款款的看著他,悄然道:「阿澪想和你在一起,永遠永遠在一起……」

    不要——

    她在心底吶喊著,想開口辯駁,想衝進去推開那女人,可聲卻出不了嘴,只有心如刀割。

    當他抬起手,覆上了阿澪那蒼白又美麗的臉時,她再看不下去,只能倉皇閉上了淚眼,踉蹌轉身離去。

    雪在飛,悄悄的飛。

    屋子裡,盆內的水,冒著氤氳的白煙。

    女人撫著男人的唇,一臉意亂情迷。

    男人的手,落在她的臉上,撫著她的耳際,撫著她優美的頸。

    「你想和我在一起?」他黑眸深深的問。

    「永遠在一起。」她含羞帶怯的答。

    他深吸口氣,她靠得更近。

    眼看,乾柴烈火,一觸即發,誰知男人卻在下一瞬,輕笑出聲。

    「不,你不想。」

    她眼裡閃過一絲惱,嬌嗔道:「我當然想。」

    「可我想的,不是你。」他笑容可掬的道:「而你,若真喜歡我,你的心,不會跳得這麼慢。」

    她一驚,驀地退了開,不再讓他撫著自己的頸。

    可這,只讓眼前的男人,笑得更開心。

    「你討厭我,恨不能殺了我,可你若真如此做,宋應天必饒不了你。他祖師爺和外公,都非常人,要治你,多的是辦法。你怕他,所以才想逃,就算你真想和我一起,也只是因為我能幫你逃出去,待我們一出島,你就會宰了我,逃之夭夭。」

    阿澪火了,知他不會上當,憤然站了起身,不再裝作對他意亂情迷,只惱羞成怒,惡意的道。

    「那女人有什麼好?你明知她是殺人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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