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何舞
與洛刑天的喜悅不同,顏歌在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的消息時,卻整個人都懵了。
懷孕?怎麼會這樣?
她蜷縮在馬車的軟榻上一動也不動,久久無法回神。
「你的身子太柔,需要好好調養,知道嗎?」洛刑天握住她的手,卻被她一聲不吭地掙脫。
「你……不高興嗎?」他試探地問。
她還是沒有回答,一直睜著的大眼裡空洞無神,好似望著空氣中不存在的物體,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洛刑天心底湧起一陣失落。
難道……她不想要這個孩子?這個認知像一桶冰水從頭淋下,瞬間澆熄了滿心的狂喜,也讓他整個人瞬間冷靜下來。
下頷驀地一緊,他轉過身背對她,深深地呼吸。
「如果……如果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一切都隨你。」他語氣冰冷,艱難地說完後便一掀簾子跳下馬車,大步流星地離開。
「爺?」圖穆立即跟上。
「牽我的馬來!」洛刑天大聲命令道,口氣非常剽悍:「不許跟著我!」
「是!爺。」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隔著簾子聽著馬蹄聲漸遠,顏歌摀住臉嗚咽一聲,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撲簌簌地渭落。
他走了……她跟他什麼都不是,要怎麼給他生孩子?甚至她連自己是誰都還弄不清……她無比心酸的想著,黯然神傷。
車隊又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忽聽遠處傳來「哇哇」的馬蹄聲響,是他回來了嗎?
顏歌趕緊接掉頰邊的眼淚,正欲掀開車簾,就聽到圖穆緊張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夫人,有賊人過來,您千萬不要出來。」
顏歌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應了聲,悄悄掀起車簾一角朝外望去,登時倒抽一口氣。
只見黃沙滾滾,四、五十匹馬兒在狂奔著,正快速地朝這邊鋪天蓋地殺過來,並很快將他們包圍住。
顏歌一眼望過去,每匹馬上都坐著一個相貌猙獰而兇惡的黑衣蒙面人,心底微顫,洛家這邊只有二十多人,如何抵禦數量是自己數倍的馬賊?
她心中焦急,小手剛放下布簾,就聽到圖穆大聲喝道:「你們是何人?竟敢與烏托洛家為敵!」
那些賊人沒有回話,雪白的刀劍在月光下,散發著寒光。
寂靜的大漠中,傳來一陣陣激烈的打鬥聲,彷彿暗示著這將是一場殘酩無情的殺戮。
由於雙方人馬太過懸殊,洛家侍衛在抵擋了幾次進攻後終於節節敗退,與此同時,驀然間,一陣莫名其妙的氛圍,彷彿被點燃的炮仗,在洛家人馬中引來一片喧嚷。
「爺回來了!」
「是爺回來了!」
一陣高過一陣呼喝,賊人陣中頓時大亂,原來洛刑天駕著自己那匹馬色如霜純的座騎「騸瞞」,正高高地站在一處沙丘之上。
他雖憂心顏歌的安危,卻勝在自控力極強,沒有莽撞殺人,而是仔細分辯出何人為敵人首領,很快找準目標。
擒賊先擒王,他一手持著彎弓,另一手從背後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搭弓對準,猛地射出,「咻」地一聲,一記銀光閃耀,長箭如流星劃空而出,又狠又準的射進對方的身體裡。
「啊……」在敵人首領淒厲的一聲慘叫摔落馬下後,洛刑天的箭一支接一支地射向更多的敵人,他的箭法奇準無比。面對那些活動的箭靶,支支命中要害。
眾賊人顯然慌了手腳,正在這時,從西北方向又殺來一隊人馬,洛刑天定睛一看,領頭之人正是勒海,當下一聲長嘯,騸瞞馬從小丘上一躍而下,加入戰局。
洛家侍衛本就是訓練有素,百里挑一的好手,一見援兵到了,一股作氣,齊心協力將敵人殺了個落花流水。
第9章()
旗偃鼓息,雪白的兵刀上血跡未乾,目及處屍首遍野,被粒粒黃沙掩埋。
「我……我等是馬賊,求大爺饒了小的。」未死的敵人首領,正跪地瑟瑟發抖求饒。
「不說實話?」洛刑天跳下騸瞞馬,將韁繩交給圖穆,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小的……小的說的句句是實話。」
「當我洛刑天瞎了,看不出你的來頭?」洛刑天冷冷一哼,「什麼時候中原朝廷的人也開始扮起馬賊來了?」
「洛……洛爺饒命!小的……小的其實也只略知一二……」
「快說!」圖穆喝道。
「敢說一句瞎話就要你的命!」勒海伸腳踢踢那人。
「是,是!一年多前,京裡的內宮大總管被毒死了,聽說是總管家的男寵與總管的小夫人私通……」
眾人聽到這裡,心裡一陣詫異,這內宮大總管不是太監嗎?怎麼又有男寵又有老婆?這驪京城還真是怪事連篇。
那首領繼續道:「那男寵與小夫人逃出驪京後不知所蹤,此事在整個京城傳的沸沸洋洋,小的也只當聽聽罷了。誰知有一日,小的上司卻突然叫小的去,交給小的一張畫像,命令小人到邊關找那畫像上的女子。」
「小的曾經在宮裡任過職,一眼就認出那畫像上的女子,是當年工部左侍郎景大人家的二女兒,景家因修皇陵獲了罪,株連九族,他家三個女兒沒入宮中為奴,景家只有三小姐命好,一直待在皇后宮中,去年賜給了聶中堂為妾,今年又被雲老侯爺收為義女,扶了正,除她之外的另兩個,聽說沒有一個活過十五歲的。」
「小的生了疑,問小的上司,那畫像上的女子是何人,小的上司竟說是大總管家的小夫人,這實在是教小的弄不懂了,這明明是已死之人……」
「於是這一年裡,小的在潼州和玉陵這兩地一直尋找,壓根就沒一點消息,前兩天本打算回京赴命,誰知昨兒竟在悅來害棧看到小的要找之人,竟與洛爺要找的夫人一模一樣,小的越發糊餘了……」
顏歌屏聲靜氣地聽著,淚水何時滑下面頰都不知,其實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哭,卻在聽到這個故事後,整顆心就痛得沒有了任何感覺。
車外聲息漸小,簾子忽然一挑,她抬起頭,洛刑天就佇立在馬車外。
月色如銀,顏歌一眼見到那張俊顏上有著點點血漬,玄色長袍也被利刀割破了好幾處,她不禁擔心地坐起身,緊張地問:「你受傷了嗎?」
「沒有。」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你還好嗎?」
「我沒事。」她搖頭,克制住想要撲進他懷中的衝動,率先別開視線。
他見了,低聲說了句:「沒事就好。」便放下了車簾。
一行人繼續往西北方向行走,到了凌晨時分,終於在洛家的封地停下了。
顏歌被洛刑天抱下馬車,抬眼便可見一條青石板的大道盡頭有一所極大的莊園,周圍小壩環繞,流水嘩嘩,河邊長滿了備色樹木,在月光的倒映下,河面閃爍出點點的銀光,幾隻水鳥被眾人驚擾,撲哧著翅膀躥出棲身的地方。
此情此景讓顏歌實在難以想像,在這茫茫大漠中,竟還有這樣的水鄉景致。
莊門大開,吊橋也早已放下,迎面便見一婦人帶著眾僕迎上來,正是洛府的女掌事白秀姑。
「爺、夫人,一路勞頓。」她一見到顏歌,便笑著對著顏歌行了個禮。
顏歌窘迫地被洛刑天抱在懷中,紅著臉,不知如何是好,也只得回以靦腆一笑。
進了莊子,燈火通明,猶如白晝,只見迭石假山,曲麻亭榭,池塘花木,軒院曲回,屋宅掩映在奇花異樹、怪石修竹之間。
洛刑天抱著她進了主屋,主屋裡的陳設同樣十分清雅,無論是牆上掛著的裝裱精緻的山水畫,還是多寶閣中成列的玉器瓊瑰,象牙犀角,每一樣根本不用細看就知都是名品。
半人高的水晶琉璃瓶裡插著怒放的各色花卉,黃梨木翹頭案上擺著名貴香爐,淡淡的熏香襲來,滿室芬芳,分外好聞,另外,因入了秋,夜間寒氣越重,屋裡還生了幾爐火盆,很是暖和。
洛刑天將顏歌放到一座作工精細、用料講究的架子床上,「你先歇著,我……有些事還要處理。」
顏歌垂著小臉,輕輕頷首。
「那……我走了。」
顏歌又點點頭,仍是不看他。
洛刑天似乎還想說什麼,卻終是悄歎一聲,轉身離開。
指頭大小的珍珠簾晃晃悠悠地,顏歌盯著搖曳的燭光出神,過了一會,就聽珠簾一響,白秀姑帶著幾個丫頭走了進來。
「夫人。」白秀姑帶著丫頭們向顏歌行了禮,顏歌忐忑不安地站了起來。
「夫人快坐下,別累著。」白秀姑連忙走過來扶她坐下,又招呼丫頭們將手中東西放下。
丫頭們有的端著盛著幾碟精緻小食的紅木餐盤,有的手裡是一隻圓月形的填漆茶盤,盤內放有彩蓋湯盅,還有兩個分別捧著繡帕和漱盂。
「夫人,爺方才吩咐老奴將大夫開的藥方熬出來,這會藥還在熬著。」白秀姑將彩蓋湯盅端出,打開來,一陣熱氣騰騰的撲鼻香,「夫人先喝些雞湯,這趕了大半夜的路,實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