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橙諾
或是他沒有愛上佟海寧,他充其量也只是個自私自利的渾蛋,一個利用女人的渾蛋!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愛她、珍惜她並且想保護她,所以沒辦法忍受自己的無能為力,沒辦法忍受自己是造成她處在污濁環境中的原因,沒辦法忍受再一次看見她遭遇危險。
如果那人不是樊振邦叫來的又怎樣?如果那瓶子裡裝的不是辣椒水又怎樣?他膽顫心驚地不敢再胡思亂想。
「如果我被毀容了,或是斷了條腿、昏迷了什麼的,你還要我嗎?」佟海寧問。
「你在說什麼傻話?你不是說夫妻要講恩義,沒有你我跟誰講恩義?!我當然要你,我不要你要誰?要鬼啊?!」樊振宇難得地面有慍色。
「那就好了。」佟海寧被罵了,竟然還笑得甜蜜。「我才不要跟你離婚,或是什麼的,你既然記得我說夫妻要講恩義,我也記得你說過政治人物不離婚。」
「……」樊振宇感到很無奈,不禁出聲抱怨。「你這人怎麼這麼笨?說我心裡有女人了也勸不退,被潑了一身辣椒水也趕不走,這種逆來順受的毅力到底是怎麼來的?」
「我就說我不會從你身邊落荒而逃嘛。」佟海寧輕聲笑了起來,然後被樊振宇摟進一個熱得發燙的擁抱裡。
「對不起。」歉然的輕徐男嗓裡,蘊含了太多錯綜複雜的情緒。
他真的對她感到好抱歉,為他與她的婚姻,為她今日遭遇的危險,也為他對她曾有的無情,他怎麼可以告訴如此愛他的妻子,他心裡有別的女人?
「你不需要對不起,真的。」佟海寧輕撫了撫他背脊,闖進他暖熱的男人氣息。
「對不起,為了我動機不單純地娶你、為了我利用你得到岳父的支持利用得順理成章、為了我告訴你我心裡有別的女人、為了我令你遭遇危機,為了我沒有好好地保護你,對不起……」樊振宇說得詳細坦白,神情肅穆地像極與神父告解。
佟海寧微微一笑,輕聲回應道:「你對不起什麼?這些事情,除了你心裡有別人之外,你早就告訴我了,我同意了,才答應嫁給你的。」
她還記得,他當初是怎麼威嚇她樊夫人這個位置有多難坐的呢。
只是,今天傍晚,當她眼睛痛得睜不開,當她的皮膚熱辣刺痛到彷彿被灼傷,她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擔心她再也無法看見樊振宇的臉。
然後,她好心疼他曾經經歷過的,比她疼痛一百倍,並且留下糾結傷痕的背傷。
她的丈夫有多麼勇敢,經過了這麼可怕的痛苦與驚嚇,卻能如此堅定不移地走在一條正軌上,走在堅持理想的夢想之路上。
她是這麼地因為他而感到驕傲。
樊振宇盯著她毫無責怪,且對他百般包容的眼,淺歎了口氣,心中的內疚感卻更深了。
「我要許願。」樊振宇還沒想到該對她說些什麼,佟海寧卻冷不防地冒出這麼一句。
「呃?」樊振宇一陣錯愕怔愣。
他的夫人,每次許願的時間點都很妙……
「你要許什麼願?」他問。
佟海寧將最後一枚籌碼從枕頭下拿出來,按進他胸膛,緊貼他心口。
「我知道這有違你的意願,也違背了我們婚前的約定……」緊張地吞了口口水。「但是,我希望我們之間,不是只有夫妻恩義……」
樊振宇瞅著她焦慮的眼,靜待她訴說第三個願望。
佟海寧深呼吸了好大一口,傳出的嗓音悠悠柔柔,軟軟地迴盪在室內——
「我希望你愛我。不是只有坦白,只有恩義,不是因為我父親是誰,不是因為我是你父親希望你娶的妻子……我希望你愛我,只是因為我是佟海寧、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我希望你愛我……」
樊振宇視線凝定在她臉上,回應她的沉默很長,長到她以為他已經不打算回應。
佟海寧胸口一窒,頓時委屈得極想掉淚。
果然還是不行嗎?有恩有義,有耳鬢廝磨,有rou體纏綿,最終,仍然算不上一對真正的夫妻?
樊振宇將那枚心口上的籌碼緩緩推回去給她。
「夫人,這個願望,我無法答應你。」
佟海寧垂眸,在他說完話的第一秒便眨下眼淚來。
樊振宇伸手抹去她的淚,俯低臉龐,親吻她略帶著鹹味的唇畔。
「把你的籌碼收回去,你不需要向我要求一樣你已經擁有的東西。」柔煦溫沉的男嗓在她耳邊低聲迴盪。
佟海寧驚愕地抬眼望他,又唯恐會錯意,美眸沁含水霧。
樊振宇睇著她怔愣委屈的臉龐,不自禁歎息,伸出雙臂,將她擁入懷裡。
他原就不是個能把性與愛率性分開的男人,他給了她許多心憐疼寵與體貼,她難道不明白嗎?
她早就在他心裡,是他疏忽,才會從未向他提起?抑或是她陷得太深,於是患得患失,沒有安全感?
樊振宇牽起她的手,湊在唇邊吻了一口,然後將她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拿下,望進她不明所以的眼。
「我,樊振宇,願意娶佟海寧作為我的妻子。從今以後,不論好壞、不論貧富,不論健康或是疾病,我都承諾將愛我的妻子並珍惜她,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指尖稍稍使力,將婚戒緩緩滑入她的無名指。
佟海寧微微一愣之後,傻傻地回望他,激動地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段結婚誓詞十分簡單平凡,她也不是第一次聽見,卻從來沒有如此刻般感到震撼。
樊振宇好笑地揉了揉她怔怔的臉龐。
「我愛你,這是你早就擁有的東西,你別問我愛你什麼,我沒有辦法把抽像的感情具象化,或許我從你為了我腳受傷時就已經對你感到心動?或許是從摩納哥開始?也或是從你在起居室等我回家時開始?總之,我說過了,我喜歡有你在身邊,不管這是日久生情,或是什麼,都沒辦法改變我已經愛上你的事實。」
佟海寧望著樊振宇真誠訴說的眼,無法阻止自己哭得越來越厲害。
她回想起當時聽見他說,他心中另有其人時的沉重悶痛感,對比現在耳邊聽到的,覺得這一刻幸福得彷彿虛幻。
樊振宇戀戀地撫過她緞般秀髮,輕聲道:「Welcometothejungle,夫人,我相信,愛情叢林,我是走進去了。」
不管當初牽引他們兩人走入婚姻的動機是什麼,重點是,他們現在彼此相愛。
至於相愛的時間點是什麼,承諾相守的初衷是什麼,都已經不再重要,還有誰能像她,那麼執著堅定地愛著他?明明性格恬淡,雲淡風輕,卻勸不退也逼不走,傻傻地陪在他身旁,給他最平凡的家庭溫暖,給他最踏實的幸福滿足感。
他是愛過別的女人,但是那又如何?他過去的戀情令他現在更懂得如何去愛。
他一直以為他只是樂於給自己的女人她們想要的東西,楊千淇要自由,他便還她;佟海寧想與他相守,他便陪她,但是現在他知道,若是有一天佟海寧對他說,她想離開他,他恐怕都無法放手。
原來,愛情裡不只有成全,更包含自私的佔有。
如果,當時他與楊千淇之中有一個人對這段感情夠堅持,堅持到佟海寧一樣趕不走勸不退,那麼也許,他與楊千淇可以找到一條更好的出路?也許,今日一切都不一樣了?
如今,物換星移,他是如此慶幸自己能夠得到一份如此堅毅的愛。
「我愛你。」樊振宇又說了一次,重申自己的立場。「現在,陪我經歷了這麼多,你也看見了,這就是我所在的世界,我所處的江湖,你今天既然沒反悔,日後,就算你想走想逃,我也會把你抓回來,不論是什麼jungle,你都得陪在我身邊,我們都在一起……不准逃,再可怕,都不准逃……」
他話中的堅定溫柔心意令佟海寧盯著他,深深地賴進他懷裡,止不住哭泣。
「我沒有要逃、沒有要逃……」她語帶哭音地喃喃說道。
他是如此堅強,他沒有從他背負著莫大壓力的原生家庭中逃走,嫁給他,她也不逃,他在哪兒,她都不逃……
一直以來,總覺飄蕩無依、懸浮不定的心竟在此種顛沛之下才感到滿足踏實,像飛翔許久,終於找到航向。
原來,錯綜複雜的叢林裡,有她一生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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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豪無意外地,樊振宇當選了。
離正式就職日還有約莫一個月的時間,樊振宇忙著謝票,忙著與幾個對他政治生涯有助益的大老們打好關係,忙著安排親近的幕僚,忙著做職前準備,忙著……將樊振邦從佟海寧的身邊拉開!
「我老婆來看我小姨子剛出生不久的女兒,你跟來做什麼?」樊振宇不耐煩地對著近來老是跟進跟出的弟弟低吼。
造反了!樊振邦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接錯了?自從佟海寧身體復原,開始積極參與他的競選活動之後,樊振邦就像發神經似地,東瞧西看的,對這個沉靜堅毅的溫柔大嫂越看越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