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溫芯
看丈夫那樣的表情,清荷的心房不禁震動,如果是他,他大概怎麼樣都不願意放手吧?他是個強悍的男人,有著頑石一般的決心,那樣的決心,她偶爾會感到畏懼。
他太有稜有角、太熱烈、太富生命力了,跟她以往所接觸的人大不相同。
他想要的,絕對會不擇手段要到手,就像他需要她這個妻子來彰顯自己的成就,他便會用盡一切辦法,威脅利誘,迫使她父母點頭同意婚事。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又怎能瞭解薛恭誠那種秉性溫和的男人?對於命運,他們這類人習慣順服,而不是反抗。
「沒錯,一開始我是很不情願嫁給你的。」她幽幽地對他剖白心思。「我覺得自己像交易的商品,很廉價,可是我……沒有後悔,也不恨你。」
「真的?」他抬眸望她,目光流露著急切,似是想判斷她言語真偽。
「嗯。」她誠懇地點頭。「就算我們之間沒有愛,我們也可以好好相處的,對吧?像朋友一樣。」
「朋友?」他聞言,神情黯下,完全沒有她想像中友善的反應。
她主動求和,對他伸出友誼之手,難道他不高興嗎?他不想跟她融洽相處?
清荷蹙眉。「你不願意嗎?」
他沉默數秒。「好吧,就朋友。」
他疲倦地扯扯唇,她卻覺得那不像是個笑,反倒像是一種自我嘲諷。
「我累了。」
他閉上眼,陷入昏睡。
★★★
當沈意飛醒來時,簾外已透進晨光,天亮了。
他張望四周,房內靜寂,只有他一人躺在床上。
她,不在了嗎?
他有些失望,撐起酸痛的身子,門口忽地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他側耳傾聽——
「你不會一整個晚上沒睡吧?」
是他母親,語音是她一貫的尖銳。
另一個嗓音低低的,他聽不清說些什麼。
「真不簡單呢!你根本不愛我那個兒子不是嗎?卻可以把形象做得這麼徹底,了不起!」
「這不是做形象。」另一個女人似乎惱了,微微提高嗓音。「意飛是我丈夫,我照顧他是應該的。」
是清荷!
沈意飛心神一凜,身體傾向前,更仔細地聆聽。
「您不問問他的情況嗎?」他的妻子質問著他的母親。
「幹麼問?我那兒子從小就壯得像頭牛,死不了的,而且還有你這個老婆在照顧他啊!」
「您……應該多關心他。如果您能把花在打麻將的時間,分一點在他身上就好了。」
「你這是在指責我嗎?」
「我不敢。」清荷話說得禮貌,但言下卻誰也聽得出不以為然之意。
沈意飛不禁微微一笑。
他這個老婆行事作風是溫婉端莊,可偶爾也是有脾氣的呢。
「沒事的話,我先進去了。」清荷向婆婆告退,盈盈走進房裡。
沈意飛連忙倒回床上裝睡。
他聽見他的妻子走過來,小手輕撫他額頭,然後長吁一口氣。
「好像退燒了。」她欣慰地低語,替他拉攏被子。
他感覺她坐在床沿,似乎正看著他。
在她眼裡,看到了什麼?他記得新婚之夜時,她看他的眼神充滿驚慌與嫌惡,而那刺痛了他。
她現在,還會怕他嗎?
沈意飛掐緊掌心,眼眸悄悄睜開一條縫,想偷看妻子的表情,卻發現她斜側著身子靠坐在床頭櫃,螓首垂落,打著盹。
他心弦一扯。
她一夜沒睡,一定累壞了吧?
他坐起身,伸手輕輕搖晃她。
她驚醒,迷濛地望他。「你醒啦?」
「你累了,躺下來睡吧。」他溫聲提議。
「什麼?」她嚇一跳。
「放心,我生病了,什麼都不能做,也不會做。」他笑著保證。「你就躺下來睡一會兒吧!」
說著,他移動身子讓出半邊床鋪給她,示意她躺下。
她羞怯地瞥他一眼,實在是累了,便聽他的話躺下來,挪動身子,小心翼翼地在兩人之間保持距離。
為了表示自己別無他意,他首先閉上眼。
她不自在地傾聽他呼吸的聲音,確定他似是入睡了,安下心,也迷迷糊糊地墜入夢鄉。
過了許久許久,沈意飛才睜開眼睛,側身凝望熟睡的妻子。
她靜靜地睡著,睡顏酣甜,芙頰透著健康的嫣色,睫毛長長的,微微翹鬈,像天使的翅膀。
一綹秀髮垂落在她額前,他不禁伸出手替她撥攏。
她像是感覺到他的愛撫,在夢中低吟一聲,秀氣地翻了個身,面對他這邊。
他的心跳狂野地加速。
看著她的睫、她的鼻、她紅潤的唇,剛剛降下的體溫好像又升高了,全身燥熱不堪。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該把感冒病毒傳染給你。」他喃喃低語,小心地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再挪了挪,一點一點縮短兩人的距離。然後,牽住她的手,略施巧勁,輕輕將她帶入自己懷裡。
「只要一會兒就好了。」他對睡夢中的嬌妻保證。「就讓我……這樣抱抱你。」
週遭靜謐,空氣中隱隱浮動著一股馨甜,晨光潛進屋裡,將床上兩道相依相偎的剪影,映在窗簾上。
第5章()
當清荷醒來時,發現自己是睡在丈夫懷裡。他看來早就醒了,半坐起身,正翻閱一本商業雜誌,而她側身面對著他,臉頰倚在他腰際,一隻手還與他互握。
不會吧?怎麼會這樣?
她霎時大窘,一骨碌坐起身。
「你醒啦?」他察覺她的動靜,側過頭來看她,眼神溫潤。
她感覺臉頰羞熱,忍不住用雙手摀住。「我怎麼會……我睡了很久嗎?」
「幾個小時而已。」他瞥了眼手錶。「現在才剛過中午。」
「那你……你感覺怎樣?」她偷覷他。「燒退了嗎?」
「嗯,好多了。」他微笑。「只是精神還有點懶而已。」
「那你一定餓了吧?我去請傭人準備午餐。」說著,她飛速下床,幾乎是用逃的奔向浴室。
他在她身後笑望著,她感覺到了,更尷尬。
梳洗過後,她換上家居服來到廚房,傭人正準備午飯,她親自盯著燉了鍋鮑魚粥,然後端一碗粥、幾碟小菜,回到臥房。
他已經坐在沙發上等著了,嗅著菜香,顯得興致勃勃。
「好餓!」他笑道,端起粥就喝一口。「好燙!」
「小心點。」她輕責。「這粥還很燙,要喝慢點。」
「那你餵我。」
「什麼?」
「喂我吃。」他將碗跟湯匙遞給她,表情像個耍賴的孩子。
這是……對她撒嬌嗎?
清荷的心怦怦跳,她可以拒絕的,他的病已經好多了,又不是虛弱到端不起碗,但不知怎地,她還是坐到他身旁,舀了一匙粥,輕輕地吹涼,然後送上他的嘴。
他將粥含進嘴裡,笑得好得意。
她又喂一口,再挾小菜給他吃。
「那個也要。」他指著一道清蒸魚。
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替他挾起一塊魚肉,小心剔去魚刺。「吃吧。」
他張大嘴,一口咬下,吃太快了,有些嗆到,咳嗽地敲打自己胸口。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趕忙倒水給他喝,又拿紙巾替他擦拭嘴角。「你生病的時候都這樣嗎?」
「怎樣?」他喝了水,總算不咳了。
像個小孩一樣,還要人餵吃東西。清荷默默在心裡想,嘴上沒說出來,但他彷彿領會了,笑嘻嘻地瞧著她。
「以前可不會這樣。」
她不信地揚眉。
「以前不會有人餵我。」他說,回憶起從前,笑容淡淡消失。「我媽總是說,病了就躺一躺,自然會好的。」
是這樣嗎?清荷蹙眉,想起這回他發燒,朱美鳳照常出門打麻將,不禁有些惻然。他不只跟爸爸關係不好,跟媽媽好像也欠缺了些母子感情。
「幹麼這種表情?」他凝望她。「同情我嗎?」
她一愣,連忙別過頭。「不是。」
見她羞澀的模樣,他微笑了,伸手撩撥她耳際髮絲,傾過身,在她耳畔吹氣。「你這人很好玩。」
「哪裡好玩?」她心跳加速。
他沒解釋,在她髮梢輕輕吻了一下,然後強迫自己往後退。「要喝咖啡嗎?」
「啊?」她眨眨眼。
他回她一笑。「我煮咖啡給你喝。」
「你會煮咖啡?」
「可別小看我的手藝,我拜過師的。」
「你還拜師?」
「嗯,公司附近開了一間咖啡店,老闆手藝很好,我請他教我的。」
「為什麼要拜師學藝?」她不懂。他想喝的話,請傭人煮不就好了?
他看出她的疑問,卻迴避著不回答。「總之試試看我的手藝吧!保證好喝。」
★★★
那天之後,他們時常一起喝咖啡。
尤其是假日的午後,他與她總會坐在書房的陽台,他會親自在她面前示範磨豆子、煮咖啡,經過幾回實驗,他慢慢調製出她喜愛的口味,令她驚喜。
「怎麼樣?不賴吧?」
「嗯。」她啜飲他的傑作,給他大拇指。「真的很好喝。」
「我還有絕活呢!」某日,他拿出打泡器及鮮奶,調花式拿鐵,畫的圖案有模有樣,最後還點綴一顆愛心。
「好厲害!」她驚呼地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