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夏灩
他想起了她第一次給他調的酒,是粉紅色的,那時他一飲而盡,入喉的滋味與想像完全不同,甜蜜得驚人。他苦笑,將眼前那杯不知是什麼的酒喝下,嘖,果然是苦的。
酒液剛入喉的時候只覺得熱熱的,還沒有什麼感覺,可他眼神開始渙散,這時有個女人湊過來以英文問道:「嘿,一個人?」
單行爾睜了睜眼,那是個極為艷麗的東方女子,很懂打扮,身材惹火性感,她問都沒問逕自在他身旁落坐。「來洽公的?哪裡人?」
「台灣。」他回答,但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
「真巧,我也是。」那女子嬌麗一笑,一般會在飯店酒吧消磨時間的通常都以洽公人士居多,剛剛只是被這男人挺拔的身影吸引,想不到竟然來自同鄉。「你還挺會喝的嘛,要不要再一杯?」
單行爾沒拒絕,他就是來買醉的,可第二杯才剛送上,他連喝都來不及喝就暈眩,女子被嚇到了。「你、你怎麼了?」
「我……我想吐……」
「嗄?!」
女子嚇死了,連忙叫來侍者,不過單行爾自己還能走,只是腳步有點虛浮,她好心跟在身後,聽見男廁裡傳出陣陣嘔吐聲,不禁蹙了眉。「喂,你沒事吧?」
「沒事——惡!」老天,他剛才喝的到底是什麼毒水?
他意識沒模糊,就只是吐,女子在廁所外大歎了口氣。「你沒事我就走了,還以為你多會喝呢,真難看。」
喂喂喂,不會喝犯法啊?
他內心直嘀咕,好不容易吐夠了,單行爾蹲在一旁,只覺自己血管裡淌的全是酒,暈沉沉地動不了。被一個陌生女人如此看不起,他沒任何感覺,反倒想起於覓,她也見過他因喝醉而狼狽不堪的一面,可當時她只是笑笑,用一種很柔軟的口氣說:「都這樣了,逞強什麼?」
她清楚他每一個不為人知的弱點,一起看電影的時候,他終於不用放空,任情節帶領他的情緒,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會替他擦眼淚。他可以在她面前盡情吃自己最喜愛的甜食,甚至穿最邋遢的衣服,她都不在意,她讓他享受坦然做自己的樂趣,可是她呢?
她剛才欲言又止,神色哀傷,她想說什麼?他應該留下來聽的,就算她告訴他對關宇皓舊情難忘又如何?他不是打一開始就決定好了讓她快樂?
因為,他是那麼地喜歡她……
單行爾感覺所有的混亂在這一刻如霧散去,豁然開朗。他找到答案,試圖起身,挪動腳步,儘管步伐漂浮,可腦子裡卻益發清楚。他不打算放棄這份感情,如果那男人曾經使她憂鬱,那麼他就要讓她開心。於覓心軟,他不介意必要時耍點賴,只要確定她愛他,還有什麼好計較?
「好!」心意已定,單行爾一步一步走向電梯。他超佩服自己,喝完那杯不知名的毒水之後居然還沒倒。電梯到達樓層,他搖晃走出,離房門還差一點,加油,他是男子漢、他是男子漢、他是……
咚。
只可惜,好不容易撐到門口,他便從門上倒下,再沒有力氣了。
第0章()
咚一聲,在房門內的於覓被這聲悶響嚇到。
她轉頭睞向門板,隱約感受到它的震動,她試圖起身查探狀況,卻因跪坐過久,兩條腿都麻了,她不禁發愣,自己維持這樣多久了?
她不知道,走到門口時門板已經停止震動,她傾聽外頭動靜,隱約好像聽見了單行爾的呼喚。「覓覓……」
於覓一驚,顧不得太多便打開門,只見單行爾從門口往內倒進來,她嚇一跳。「你怎麼了?!」
「我喝酒……剛吐……」
他半個身軀壓在她身上。這個就是他拚死都要爬回來的理由,單行爾深深吐出一口氣,記得自己剛坐在米蘭的地鐵上,茫然不知該往哪兒去,現在……他找到答案了,她在的地方,才是他心之所向,真正的依歸。
「水……我想喝水……」
於覓抱著他,感受他身上燙熱的溫度,心一緊,曉得他會把自己搞得這麼落魄都是因為她。她掩上門,替他倒水,然後打濕了毛巾細細擦去他臉上髒污,單行爾舒服得逸出歎息。儘管於覓沒說什麼,可她柔軟的動作依舊洩漏了她的真心。是啊,她喜歡他,他到底還在不安些什麼?
終於,單行爾抱緊她,用盡他最大的力道。
還好他喝醉,力氣不大,要不恐怕她就這麼被他抱碎了。於覓任他抱入懷中,感動了。她很清楚自己是如何傷害他,但他仍然選擇回來,抱住她,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加難能可貴?
「我愛你……」
幾乎是從體內深處湧現的告白,於覓感覺自己並不是用嘴巴講出這三個字,而是用心來說。單行爾傻了,以為自己聽錯。「你……你說什麼?」
於覓臉熱了,連她自己都有些訝異,這三個字竟能如此簡單就說出口。
可要她再說第二次,便發覺怎樣都不行,支吾了半天,只生硬地擠出一句:「你聽到什麼就是什麼……」
單行爾瞠大眼,隨即一抹喜色躍上他的臉。「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像個傻子似地直笑不停,忽然覺得自己全身的細胞都醒了,老天,這感覺超爽的!「我死而無憾了……」他滾倒在地,呆笑著。
「少說傻話。」於覓拿他沒轍,上前扶起他。「別躺在這兒,到床上去。」
「呵呵呵。」單行爾還是笑,把自己半個身子交給她,走往床鋪的過程還低頭偷了一個香,於覓嗔他一眼,把他放到床上,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拉了過去,隨即便是一吻。
不是剛才那種蜻蜓點水般的親吻,而是貨真價實的、濕熱的吻。
他嘴裡有著威士忌的氣味,使她有些暈茫茫的,像是沉入了水底,被溫柔地包圍,回到了出生之前那個安全而沒有傷害的世界。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也曾被這麼對待過,於覓不記得了,只覺體內湧上一陣想哭的情緒,她再一次落淚,為自己不該有的欺騙。「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
單行爾捧著她的臉,吐了口氣。「沒關係,算了。」舊情人不稀奇,於覓剛剛那三個字,已經滿足了他所有需要。
原來不只女人喜歡聽甜言蜜語,男人也會。或許情人間需要的,其實是可以確信自己在對方心中獨一無二的誓言,僅此而已。
「總之,只要你沒打算跟那傢伙舊情復燃就好。」
於覓愣了。「舊情復燃?」跟誰?
單行爾沒搭理她的疑問,他撇撇嘴,逕自道:「你從那天說遇到舊識之後就怪怪的,成天心不在焉,好死不死那傢伙還跑來我面前挑釁,一副跟你姦情匪淺的樣子。你說你們沒關係,結果隔天居然上了他的車,還捧著他送的花,你明明對花粉過敏!我當然很不爽……」
他巴拉巴拉講了一大串,隨即抱住她耍賴。「你已經說了你愛我,做人要負責任,不能拋棄我,我小心眼又幼稚,一定會報復……」
於覓哭笑不得。「怎麼報復?」
「呃……」他頓了一下。「每天送你花……」
「好有創意的報復方式。」於覓爆笑。「我好怕,我超怕的。」
Shit!「我怎麼一點都感受不出來?」
他口吻彆扭,於覓一哂,輕輕吻他的額。「有,我剛才真的很怕,怕你就這樣不回來了。」
她可以忍受被關宇皓誤解那麼多年,因為他對她來說無關痛癢,可單行爾不一樣,她愛他,他一個冷漠的眼神就能讓她心痛到死,他不理她便有如世界末日,他壓根兒不用多花力氣報復,只要他不再愛她,她的花就永遠不會盛放。
不過這些話,她沒打算告訴他。
「我不清楚你是從哪開始誤會的,不過我跟Vincent——不,關宇皓,不是那種關係。」
「嗄?」單行爾一愣,隨即正色,目光認真。「覓覓,你不用顧慮我,誰都會有一、兩個舊情人,我可以理解。」
於覓翻了個白眼。「不是就不是!你到底是怎樣認定我跟他有一腿的?他講的?」
「耶……這倒沒有。」他努力回想那天關宇皓來找他說了什麼。「他說你在米蘭的名字叫Rosa,對!是來自你大腿內側的刺青!那種位置,如果不是情人怎會知道?!」
「海哥、崑哥、擷羽都知道,他們都不是我的情人啊!」
「這……」單行爾傻了,回不出話,按這個意思,從頭到尾就是他一個人在那裡自編故事就對了?「那你幹麼跟他見面?還上他的車、還收他的花……」
於覓歎了口氣。「關宇皓是Alexander的哥哥。」
「什麼?」
「AlexanderGwan。知道我大腿內側刺青,為我取名叫Rosa的人,都是他。」
★★★
二十二歲那一年,於覓第一次來到米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