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雷恩那
她哭倒在他懷裡。
壓在心上的一方大石終於放落,連日來的緊繃心緒終得舒緩,回程路上,她沉沉睡去,宛若當日她嘗試那顆輾轉取得的迷藥,深夢無覺。
而此時,她又在他的榻上醒來。
她走過去,直直走至他身邊。
他聽到她下榻時弄出的微響,聽到她輕淺的腳步聲,直到她近身,他才徐徐掀開墨睫,兩丸深瞳猶有厲色,但那抹峻厲並非針對她。
夏曉清眸線往下挪去,見他鞋襪皆除,褲管捲起,兩隻勻淨有力的大腳丫子正浸在熱水裡,而左腿褲管捲得更高些,露出左膝,膝上捂著厚厚布巾。
見他浸在水中的腳板動了動,作勢欲起,她二話不說,拉出擱在圈椅底下的一張跨腳凳,斂裙坐下,然後取來備在一旁的淨布,利落地為他拭淨雙腳。
宮靜川擱在扶手上的十指悄悄收緊。
捂著左膝的熱巾子滑落了,她接個正著,見他膝頭溫紅,有藥味淡淡散出,顯然熱敷前已上過藥,遂問:「還得再上藥嗎?」
不用。
但,他不知怎地鬼迷心竅,竟默默指了茶几上一隻長匣。
夏曉清傾身去取,揭開後一陣藥香撲鼻,她挖了些膏藥先在手心搓溫,然後再敷上他的膝腿。
結果就是他宮大爺真的很大爺,大大咧咧癱坐在圈椅裡,乾淨的右腳丫踩在一塊棉布上,乾淨的左腳丫卻擱在姑娘膝頭,因他左膝「需要」上藥,得把膏藥緩緩推揉開來,讓藥力從舒張的膚孔中完全滲進。
她眉兒低低,專注手邊的事,他眉也低低,目光直落在她臉上、身上。
她瘦了一大圈,下巴尖細,腰身不盈一握,洗淨妝華的臉膚白得有些病態,顯得眉睫別樣深濃,掩斂時,有種欲語還休的雅致。她的手勁仍拿捏得極好,時重時輕,在穴位上頻頻施力,她的手……她的手……驀地,他挺坐起來,雙手同時輕扣她兩隻皓腕。
他將她的手心翻正。
夏曉清原是一愣,後見他眉峰微攏地察看那些「盜墓」造成的小傷,心裡不禁發燙,眼睛也熱燙熱燙。
「已不打緊。」她笑笑道。比之今夜若進永安朱家必須要承受的,這一點點傷算得上什麼?
「掌根到仍有些紅腫,這幾天安分些,別再施力。」聲調偏沉。
……她好像被瞪了。夏曉清垂下臉,咬唇抿著一抹笑,很聽話地點點頭。
然後他鬆開她的手,她放下他的腿。
他理著褲管,她靜靜退開兩步,靜靜屈膝跪地,跪在他面前。
大恩不言謝。
她欠他這樣多,拿什麼還?
「你——」
宮靜川話未及出口,跪在跟前的姑娘已一拜到底,對他磕了一個響頭。
待她要再磕第二個頭時,他人已站在她前方,與她僅差半臂之距。
「宮爺……」磕頭的地方被他佔走,她沒辦法磕了,只得仰高臉看他。
她又被瞪了。
男人一把將她拉起,眉間抑鬱,話中亦壓抑火氣。
「別隨便跪人!」
「我沒有,我只跪我娘和——」
「我不是你阿娘!」
「宮爺當然不是。」
「那就別跪我!」
「呃……」
她怔忡望他,他直勾勾迎視。
近近凝注彼此,不知他是否當真惱火,臉膚忽而變深。
兩張臉離得過近了,夏曉清嗅到他的氣息,心裡鬧著,螓首又低低垂下。
低頭一瞧,她淡淡揚唇,婉轉輕歎。
「宮爺沒穿鞋就忙著把我揪起來,等廑欞雇譎棍輕彖禳」
沒聽到聲音,她下意識再去瞧他,結果再一次被瞪,他用一種「這是誰造成的?!還敢歎氣?」的眼神回答她。
她不知該如何回應,動了動被他握住的胳臂想退開,他卻突然道出一句——
「跟我回『松遼宮家』。」
忘了動,夏曉清定住身軀,雙眸如泓望著男人深邃的眉眼,他神情鄭重,唇抿作微繃的一線,靜靜等待她。
他說,他中意她,看重她的才能。
他還說,希望她為他所用,在他手底下辦事。
他為她所做的,不是簡單的兩字「多謝」抑或磕頭大禮能報答,倘是她對他還有點用處,那那……這樣很好……
「好。」她溫馴頷首。
於是,鬧騰的心房緩緩漫開一抹酸軟,唇邊有了模糊的笑。
他若要她,她就這樣「以身相許」,許給他,許給「松遼宮家」。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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