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決明
「不聽我勸的教訓,你忘了嗎?」需要他提醒提醒,被百斤重量擠壓整夜的可怕記憶?
她睨他一眼,唇兒浮現冷笑。
看來,是真的又把「教訓」給拋忘得乾乾淨淨,不受教的孩子吶。
延維起身,絲滑裙擺撩高高,纖足豪邁踩上不算高的雕欄。
身子迎浪若飛,在湛清海潮裡,寬袖恣揚,化為蝶翼一般,黑亮中,呆有珍稀藍紋,耀眼眩目。
她躍出長廊,身在海中,毋須擔心摔得粉身碎骨,浪潮浮力,輕輕托住巧俏的她,裙擺捲上她的膝,膝下白嫩雪膚,一覽無遺,勻稱合度的腿肚,媲美白玉凝脂,纖不盈握的足踝,大刺刺展現其美的蔥白十趾,全然不藏私。
她回眸,對狻猊投以挑戰媚笑。
他吮煙瞇眸,欣賞這抹絕麗美色,無論是她挑釁的笑靨,或是裙下美景。
「我勸你別這麼做。」狻猊不厭其煩,要她回心轉意。
他二哥性子不好,千萬別惹上他。
「哼。」這是她給他的唯一回應,隨即,直直往二龍子所在之處,騰舞旋去。
「……等會兒哭著喊我,我也不過去救你哦。」他這句話隨白煙吐出,故意說得晚,存心要她自食惡果。
這番自言自語,延維壓根聽不到。
只見黑艷蝶兒般的她,翩翩靠近那對有情人兒,以艷麗魅人姿勢,不偏不倚插入愛侶之間,施展媚術,勾引雄的那一隻,也嘲笑了雌的那一株,隱約聽見「發育不良」、「干扁平坦」之類的字眼。
狻猊坐在原地,不急著趕去湊熱鬧,因為,很快就有人會掉頭跑回來——
「狻猊!」
耳熟的嬌嚷中,挾帶驚慌失措的破膽哀號。
狻猊很清楚知道是誰喊他,何以喊得如此淒厲,一切正在他眼前上演。
剛才翩然舞去的傲碟,這會兒,踉踉蹌蹌飛回他身邊,極為狼狽,而她明明是一個人去,折返回來時,多帶了一個——延維被他二哥的愛刀「電掣」追砍著……嗯,也可以說是追咬啦,畢竟電掣是刀,亦是活生生的小龍一尾,變刀變龍隨心所欲嘛。
「狻猊快救我!」她伸手拉扯他的袖,以他為支撐,攀住、迴旋,肩兒一縮、螓首一壓,往他背後躲的動作,一氣呵成,絲毫沒有耽擱半點時間。
「不聽人勸的孩子,活該被咬。」他很風涼,不動如山,完全沒有出手相救的意圖,任憑恢復龍形態的電掣,張口撲咬延維,一龍一人,繞著他身軀打轉追跑。
「我、我若沒被你封住言靈,這種鬼東西我三兩下就解決掉它!」延維才說完,電掣差點咬斷她筆直的挺鼻,幸好她縮頭縮得快。
「我第一次瞧見像你這般不識相的傢伙,人家利牙都快抵上你的頸子,你還敢挑釁它?」真是活久嫌膩了嗎?
「你快把它弄走!呀呀——」她又實時躲開電掣的一記猛襲,這回,是刀劈。
「我為何要?我勸過你,是你不聽的。」狻猊悠哉依偎廊柱,無視一場殺戮追逐,正在咫尺間上演,口氣涼然:「電掣,要撲要咬是,瞧清楚再動口,別弄破我的衣裳。」
在她即將遭那隻鬼東西給咬成碎步的此時此刻,他只擔心會不會勾破衣裳?!
有沒有良心呀?!
事實證明,他沒有,真的沒有。
他專心抽他的香火,眸子甚至是好享受地閉上了,視而不見她的狼狽。
罷了。
不求他了。
反正自小到大,她沒求過任何人,不也健健康康,長成這副漂亮迷人的模樣,何必求呢?求了沒得到響應,或是換來無情拒絕,那心情……更是苦澀失望。
與其哀求而未得,不如一開始,就不奢望誰會助她,靠自己的力量,才最實際。
延維由狻猊身後退離,不再以他為屏障,玉牙一咬,逃給電掣追。
身旁嘈雜聲遠去,絞在他衣上的攀附鬆開,狻猊紫眸訝張,望著一溜煙跑遠的延維,意外她選擇最蠢的方法。
明知就算是逃,最終仍會被電掣追上,不如賴在他身上,鑽進他胸裡,還比較有毫髮無傷的機會。
第七章
他嘴上雖說不出手,又怎可能放任電掣咬傷她?
她連他戲弄人的把戲也看不穿嗎?
她對他的信任感,未免太過薄弱了。
或者,她根本不信任任何人。
「害老六和他家小鮻分離百年的禍首,就是她?」二龍子睚眥帶著蔘娃,來到狻猊身後。
延維的惡劣行徑,早傳遍全城,面對眾人不齒唾棄的眼神和排拒,延維仍舊過得愜意,好吃好睡好玩樂,哪管城裡人對她的指指點點及冷淡態度?
她自顧自享受「作客」的米蟲生活,毫不見她有歉疚或反省。
「真的是她?!那只叫『延維』的小瘋子?!」蔘娃後知後覺。
老早已大放豪語,見一次『延維』扁一次『延維』,結果人都站定她面前,俏生生掛在她家睚眥身上,企圖比下她這株干扁小蔘,蔘娃還沒認出她的身份,險些誤會她是睚眥的某號舊情人。
蔘娃氣呼呼,猛甩雙手蔘鬢。
「可惡!不能讓電掣一刀劈死她,太便宜她了!電掣!留一點給我扁!我替小魚討討公道!」她追向電掣,一邊勤勞捲袖,一邊跨步趕去,生怕稍遲一些,電掣就先「處理」玩延維,害她沒得出氣!
延維仍在逃,電掣還在追,下一根龍形廊柱前,電掣趕上,龍身變幻為刀,狠狠橫斬,只差半寸,延維的情況將如那根龍柱一樣——一刀,兩端!
幾根斷髮飄下,延維無暇理睬,踉蹌的腳步,尚未站穩便拔腿再跑,顧不得狼狽至極,動手撕開妨礙逃命的美麗長裙,唰地直直撕抵大腿處,方便她步伐跨更大,跑得更麻利。
她的言靈受封於狻猊,遁逃術也需輔以言靈,等同於一堆能飛翔的雙翼遭人折斷,她飛不上天,潛不入地,只能自求多福。
還好,她沒對狻猊抱過希冀,他不出手救她,本在意料之中。
他與她非親非故,當然不用費心管她死活,所以他的冷眼旁觀,她一點也不難過,更沒有遭人遺棄的錯覺。
沒人助她,無妨的,她可以自己逃,逃得掉,就囂張站到狻猊面前,嗆他,叫他別看扁她延維;若逃不掉,了不起身首分家,至少到死之前,她驕傲的自尊無損。
王富貴成親那一回,她在他眼前落淚,是意外,事後她懊惱不已,發誓絕不再犯!
狻猊眸子越瞇越細長,見她又被電掣逼著折返回來,明明距離愈近,她卻不開口求援,唇瓣咬得死緊,只聞鼻息凌亂蔘娃,與他目光交會時,她倔強的目光,像只飽受欺凌而警備的犬兒,眼神彷似說著:
我知道你不會出手,我也不要你多事!
「跑回來了?正好,我熱身完畢!」蔘娃要與電掣兩面夾攻,攔在延維前方。
延維雙手同時展開護體法術,薄亮的半透明圓形,將她籠罩,擋得住蔘娃的軟軟蔘鬢,擋不住電掣猛烈斬擊,左半邊的護體法術被砍得盡碎,連帶右半邊也隨之崩壞——
完了。
結束了。
延維心想。
她蜷起身,雙臂護住螓首。
這一瞬間,腦子空白,什麼也無法思忖。
不像誰說過的,臨死之前,一生經歷,浮光掠影閃過,走馬燈一般,件件瀏覽重溫,她沒有,就連恐懼,也來不及去感受……
「到此為止。」修長指節間的銀白煙管,花俏旋轉,最後筆直一伸,抵住電掣的刀尖,三成力勁回撥,將電掣拋上半空,乖乖鑽回它主人的背脊盤踞。
「老五?」睚眥很意外他的插手。
他以為狻猊會默許電掣解決這只惡劣傢伙,替自家六弟報些冤仇。
狻猊淡淡一笑:「再怎麼說,是我請她回來作客,不好讓她受委屈,二哥二嫂手下留情,她有所冒犯,還請見諒,別跟她計較,就當是出現一名女子,考驗你們的感情,事實證明,二哥二嫂真情感人,彼此信賴,不為外在美色迷惑及拆散,叫人欣羨不已。」
一聲「二嫂」,喊得有人心花怒放,有人雙腮通紅。
「我剛真的以為她是睚眥的舊情人,害我好吃醋……」臉紅的那一株,噘嘴埋怨。
「我沒有什麼舊情人,你要相信我。」心花怒放的那一隻,趁機洗刷污名。
「可是她抱住你是,你沒有馬上推開她!」軟軟指控。
「那是反應不及好不好!誰會想到有個女人從天而降,一把撲抱過來!我後來不是立刻叫電掣砍她嗎?」他當時可沒露出半點垂涎表情。
「你差點讓她親到臉頰!」
「差點而已,又還沒有。」
「要是有,我就叫電掣轉向,砍你不砍她!」哼哼,她現在和電掣交情好,即便不是電掣的主人,電掣也是會聽她的話,嗯,應該啦……
所幸他二哥和那枝蔘,都不是太用腦力思考的傢伙,一句句拌嘴間,壓根忘記要替六龍子報仇的小小人物,兩人糾糾纏纏、卿卿我我,回去自個兒的簍子滾大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