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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文 / 梁心

    一見到鳳歧懷裡的傲梅,夙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寒傲梅?!」

    踏破鐵鞋無覓處,夙劍出招欲捉拿寒傲梅,可尚未碰到她的衣角,鳳歧已將他的手穩穩挌開。

    夙劍不敢相信鳳歧竟然護著她。

    想起客棧一會,鳳歧指引寧波,他不敢多留一刻便駕馬追上,遍尋不著寒傲梅便罷,此刻見他倆一道,怎可能不作他想——寧波是假,師叔叛變師門是真!

    「你先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鳳歧本想好好跟夙劍溝通,誰知他壓根兒不聽,下一掌直接往他身上招呼。「等等,我話還沒說完!」

    「對叛徒,無須多言。」夙劍決定拚上全力。

    他幾乎不留情面,唯一慶幸的是,他並非針對病重的傲梅出招。

    鳳歧一手護著傲梅,攻勢盡收,以防禦為主,然而一來一往攻防拆招,任憑傲梅睡得再香甜,也被一波波的攻勢驚醒。

    睜開酸澀的棕眸,傲梅雖然訝異夙劍的存在,卻不驚慌,為了不成為鳳歧的負擔,她全然將自己交付給他。

    夙劍的招式凌厲無比,鳳歧見招拆招仍見有餘,看得在旁的青玉門人無不瞠目結舌,不敢靠近半步。

    傲梅也不敢鬆懈,隨時注意週遭變化,以免有人卑劣偷襲。

    夙山見兩人久峙不下,加入戰局。「掌門師兄,我來助你!」

    二對一的局面,鳳歧不見得居下風,遲遲未分勝負的原因乃是他正盤算著脫逃的路線,一步一步以退為進往山下走去。

    摟著他的脖子,傲梅看得比誰都清楚,鳳歧深藏不露的本事想必連夙劍也開了眼界,難怪青玉門弟子無人敢上前,縱然遭到百餘人包圍,她也不覺害怕。

    「夙劍,你聽我說,鴻——前任掌門之死不如表相單純,他是為了贖罪,為了求心安才死在傲梅劍下!」

    外圍的弟子實在太多,而下山的路只有一條,他退,他們跟著移動,除非到了平地,他們才有辦法逃離,但夙劍早晚看穿他的意圖,絕不會給他機會脫身,事到如今他只好托出事實,只要夙劍相信他三分——不,一分就好,事情便有轉圜的餘地。

    「哼,無稽之談!」夙劍又擊出一掌,非要捉回傲梅為師父復仇。

    他的眼神彷彿責備鳳歧為了偏袒傲梅,連詆毀先人的話也說得出口。

    「我說的是實話,他殺了傲梅的父母!」

    「你胡說!」夙山一聽見鳳歧數落師父的不是,唰地抽出腰間長劍,一反手便往他刺去。

    第3章(2)

    鳳歧看穿他的攻勢,可為了傲梅,他閃避不得,於是身形一偏,準備以右肩迎劍。

    「不——」傲梅發出驚呼,奮力撐起身子,徒手擋下夙山的招式,長劍就這樣無情地貫穿她軟嫩的掌心。

    她不能讓鳳歧為了她廢了右肩、殘了右臂,儘管冷汗涔涔,她仍然忍痛握緊右手掌心,不讓夙山抽回長劍。

    「傲梅!」決定犧牲右肩的他將注意力全放在夙劍身上,豈知意料中的疼痛竟然落到了她身上。

    鳳歧像發了瘋一樣,改防為攻,一腳將夙山踹下潛龍潭,其中幾名圍觀的弟子閃躲不及,也被撞下潭吃水。

    潭裡暗潮洶湧,擅於泅水的高手也沒有萬全把握,因此夙山一落水,夙劍便放棄捉拿他們的大好時機,趕去救人。

    「別、別慌,沒事的……」她的沒事實在沒有說服力,夙山的長劍還嵌在她的手心裡。

    鳳歧撕下衣袍,輕執起傲梅負傷的右手,沿流而下的鮮血,連足下翠綠的草葉,也染上了春紅。

    「先走再說,這點傷不礙事!」她逞強地道,本就蒼白的臉色逐漸褪向死灰。

    「坐好,不准動!」圈住她不及盈握的纖腰,他難得語氣帶怒。「你傷的是手掌,不及時救治,廢了,以後你別想使劍了!」嚴重的話,恐怕連筷子也拿不穩。

    平常的鳳歧是事事遷就她,順著她的好男人,她從來沒見過他這般嚴肅。

    傲梅定定凝視著他專注的側臉,緊繃在他俊臉上劃下剛毅的線條,他週身嚴寒的氛圍不教她害怕,反而有種讓人呵疼的幸福。

    看著他蹙眉審視她受傷的掌心,她便不覺得自己的行為魯莽,就像他無止盡的呵疼,凡事總為她設想一樣,她也想為他做些事情,這是她甘願受的。

    「我幫你把劍拔出來,有點疼,你受不住就咬我的肩膀。」鳳歧單腳跪地,讓傲梅捱著他的腿坐下。

    「嘶——」她以為自己撐得過,可長劍由她掌心抽離時,她還是倒吸了口涼氣。

    夙劍救回濕淋淋的夙山,掌門衣袍吸滿了飽飽的水仍不減威勢。望著鳳歧與傲梅的互動,他突然感到一股惡寒。

    「你對寒傲梅動情了,是不?」他不想作此猜測,但事實擺在眼前,騙得了誰?

    如果鳳歧能及時醒悟,他還能以師叔正義感使然,聽了寒傲梅幾句話想把事情弄個清楚罷了為由,向門人解釋並重納他回門;倘若他是對她動了感情,不僅壞了門規,以近年來門派內因兒女私情鑄下大錯的例子看來,鳳歧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鳳歧脹紅了臉,情事大剌剌地坦露在數百雙眼睛下,臉皮再厚的人還是會彆扭,況且這也不是重點。「以鴻渡的武功,一百個寒傲梅也無法傷他分毫,他選擇死在傲梅的手下,除了贖罪,還有更好的解釋嗎?」

    「師父為人正直,寧願天下人負他,也不願負天下人,你聽寒傲梅幾句話,沒憑沒據,就毀了師父幾十年來的修為。」夙劍沉痛地閉上眼,已有大義滅親的覺悟。「師叔,你太令我失望了,師父的屍骨未寒哪!」

    「師叔?」傲梅自鳳歧的懷裡抬起頭,棕眸對上他游移的鳳目,眼神盈滿不解。

    夙劍那句「師叔」,喚的是誰?

    她看向夙劍、夙山,掃過一個個青玉門弟子,每對眼睛全看向她身後的男人,那句「師叔」……是指鳳歧?!

    不,這不可能,他若是夙劍的師叔,不就是鴻渡的師弟,他與鴻渡至少相差近二十歲,怎麼可能排上「鴻」字輩,除非——傲梅像想起什麼線索似的,瞠大無望的雙眼,椎心刺骨的寒意頓時竄滿全身,凍得她的呼息幾乎停頓。

    「你是鴻渡的師弟……對,我想起來了,他跟我爹提過,你就是他說的小小師弟?」她沒有得到答覆,可從他愧疚的表情中,不難得知事實便是如此。「攻心為上,真不愧是鴻渡的師弟……這招,倒學得足全,寒家人全栽了。」

    為了替師兄報仇,真苦了他這些日子以來虛與委蛇,假意詢問她的過往不過是為了聽她親口承認殺了鴻渡,好向天下人定她的罪,他的接近根本不是為了洗清她的冤屈,他的溫柔也不是出於憐惜,這一切全是他設好的陷阱,都是假的!

    天地變色,莫過於如此,怪就怪她太輕易交心,這是她的報應,早告誡過自己千萬別心軟,最後還是落入了旁人的圈套,傻傻地以為日後兩人可以攜手江湖,再也不用一個人坐在月下獨飲孤寂……

    結果他的心裡根本沒有她!

    想想青玉門弟子如何喚她,妖女!哈,妖女呢,他一定也這般覺得吧……

    鳳歧對上她的眼,濃濃的罪惡感頓時瀰漫全身。他逃不開她眼底的指責與絕望,平常嘻笑慣了的他,何時嘗過這等啞巴吃黃連的滋味?

    「不,你聽我說,我就是知道你無法接受我的身份,才——」

    「刻意隱瞞,甚至把我傻傻地騙上青玉門,是不是?」這事要她如何接受?傲梅像失了魂似的,雙眼空洞得可怕。不想再待在這虛情假意的懷抱中,她拖著病體猛然站起,身形有些不穩,鳳歧伸手想攙扶,卻被她狠狠挌開。

    「你不要碰我!」

    看著已空的懷抱,他還清楚記得抱著她的滿足,他不能就此放她離去,眼看誤會愈陷愈深。他立刻追上去拉住她纖細手臂,要她仔仔細細將他眼裡的真誠看個清楚。

    「我承認我是刻意對你隱瞞身份,但我對你所做的一切絕對沒有半分虛假,如果我接近你是為了報仇,早在鴻渡師兄頭七前就把你交給夙劍了,怎麼可能帶你回來找證據,翻閱不下千本的手札?」

    「呵,根本沒有你說的證據,對不對?鴻渡從不以為自己做錯,豈會把他的獸行載入手札裡,留待後人恥笑?」傲梅使勁甩開他的手,過往情境一幕幕掠過她的腦海,他無奈的笑意、他安慰的話語、他承諾的一輩子,如今想來是多麼諷刺,原來痛到麻痺即是這種空空如也的感覺。

    她愁苦地笑了,如果這是上天給她的磨難,這回,她真的徹底地輸了。

    看著掌心的新傷,想起一刻前為他擋劍的心情只覺諷刺,她不顧剛止血的傷口仍然脆弱,左手狠狠扯下裹傷的布條,鮮血隨著她的動作迸流而出,滴落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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