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綠光
她怔住,卻沒有抗拒。戰船回航的途中,一旦入夜,他總是摟著她入睡,對她百般呵護,讓她感到安心。
雖然她並不排斥,但男女授受不親,他為什麼老是要摟著她?
「不許走。」他啞聲喃著。
這天地之間,究竟有幾個讓自己牽腸掛肚的人?又有幾個能夠左右自己意志的人?出生於世,他常感到孤寂,可有她在旁,像是填補了他內心的殘缺,他拾不得放她走。
君什善心頭鼓噪著。「為什麼不讓我走?」他真如喜鵲說的,喜歡她嗎?
淳於御把臉埋在她纖細的肩頭上,問道:「你早知道自己的體質,所以在戰船上,才會奮不顧身地保護我?」
「……嗯。」她沒什麼心眼的回答。
她的確有想到這一點,畢竟她可以好得很快,但他就不一定了……思及此,她突地想到,他的傷口也好得極快。
她的回答,讓他感覺自己在她心中毫無份量,好像她救他是經過算計而不是發自內心,不禁微惱地再問:「那麼你在戰船上,發現我的傷口已好,又是為什麼驚詫——」
「啊……對啕,你該不是跟我一樣吧?夕月姊姊說過,有這種特殊體質的,肯定不是只有我,可是我一直覺得姊姊是在安慰我,所以當我看到你的傷口時……」她頓了頓,忍不住問:「原來你跟我一樣。」
「不怕我?」他再問。
君什善皺起眉反問「你怕我嗎?」
「你有什麼好怕的?」他緩緩抬眼。
她容貌嬌俏,為人正直坦率,扮市儈全只是為了活下去的手段,甚至危急時,就算不是因為喜歡而救他,但那瞬間確實是感動了他。為此,他要留下她,不計一切代價。
唯有將她留在身邊保護,他才能真正的安心。
「那就對啦,你有什麼好怕的?咱們都是一樣,誰也不需要怕誰。」她不禁勾笑,期盼的問:「你為什麼不讓我走?」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淳於御睇著她,旋即面上浮現一層可疑的紅暈。「你……時候不早了,你早點歇息。」話落,他鬆開她,近乎狼狽地離開。
「喂,我要回山上探視我姊姊。」她追上去,瞧他打開門,外頭的曲承歡和喜鵲立刻從門邊退開,垂首各站一頭。
「明天一早,我讓承歡去探視她。」淳於御瞪了隨侍一眼,之後,大步離開。
「可是……」她衝著他的背影喊。
「別可是了,早點歇息,明早我再來為你挽髻。」喜鵲笑咪咪地幫她關上門。
君什善見狀,乏力地坐在桌邊。
她沒心情打量房裡的擺設,垂眼看向擱在桌面的包袱,歎口氣,拎起它,走往床邊的紫檀衣櫥,門板一拉開,將包袱往裡一丟,卻傳出「啪」的一聲,正疑惑,卻見衣櫥的底座整個塌陷,她的包袱掉了下去。
「不會吧……」她有這麼用力嗎?
這衣櫥怎麼外觀精美,裡頭卻破爛得不堪一擊?她心裡咕嘀著,探進衣櫥裡往下看,烏漆抹黑一片,教她不由得皺起眉。
怪了,這底座會不會太深了一點?
想了下,她取來桌上的燭火往下一照,驚見底座邊有道階梯通往下面,而底下似乎還有一間房。
奇了,一般暗室怎會將入口設在衣櫥裡?
但這不是重點,重要是她的十兩銀子就在包袱裡……想著,她用力地歎口氣,拿著燭火踏進衣櫥裡的階梯,緩慢地拾階而下。
暗室裡有股說不出的陰冷,空氣透著一股霉味,她忍不住屏住氣息,伸手往地面胡亂摸著,只想找回自己的包袱。
摸索之中,不知道碰到什麼,像是一股疾雷竄過指尖,嚇得她縮回手,拿燭火一照,發現是個泥娃娃,而她的包袱就在那個被她弄壞的泥娃娃旁,她趕緊拎起包袱,對著泥娃娃不斷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說著,她拎著包袱拾階而上。
爬出衣櫥底座,將燭火和包袱往桌面一擱,回頭瞪著衣櫥,她看了看,將床上的被毯扯下摺齊,往衣櫥裡平整放著,掩住那方形的缺口。
快手關上衣櫥,吹熄燭火,拎著包袱上床,入睡之前,她忖著明天要不要跟淳於御說,她把他的衣櫥給弄壞了,不知道他會不會要她賠錢……漸漸的,倦意侵襲,她不知不覺地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衣櫥縫隙透出了微弱的金光,慢慢地滲入房間,在床邊凝成人形。
那個人形有些透明,金光極淡,他看著床上的人,啞聲道:「十三,你又轉世了?」有著和淳於御一模一樣的五官,就連身形也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頸間有一圈紅。
他垂眼,近乎貪婪地瞅著她的睡臉,直到外頭細微的交談聲,引起他的注意。
回頭,他穿門而過,在月光下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直至來到主屋書房,他停在梅樹後,睇著那頭的淳於御和曲承歡。
「接下來,盯著趙立的一舉一動。」
「侯爺是想拿那兩個海賊當誘餌,所以才將他們移送官衙地牢?」曲承歡立刻意會他的意思。
「這只是想確定趙立是否涉入,至於海賊的巢穴,改日還是得出海一趟,非要剿滅不可。」
「要是真的與清王爺有關……」淳於御欲開口之際,察覺到有股視線,他不動聲色地起身,迅速奔到外頭,但卻半個人影也沒瞧見。
「侯爺?」曲承歡不解地追了出來。
「沒事。」他的眼力極佳,外頭要真有細作監視,絕對逃不過他的眼,然而除了感受到視線,他什麼也沒發現,難道是他的錯覺?「好了,已經很晚了,早點回去歇著。」
「是。」淳於御走進書房裡,繼續翻看帳冊,確認進口的貨物明細。梅樹後那抹半透明的身影悲痛地閉上眼。
他錯了,因為他的自私、他的失控,竟累得無咎和湛朵都被貶入凡間……而在這一世,上天讓他們幾個在這座昔日的君家大宅裡重逢,到底是要他做什麼?
是要他從中作梗,造成無咎和十三的轉世有緣無份地別離,好讓無咎得以在壽終之後返回天界,抑或者是要他推波助瀾,成就他們的三世情緣?
這一次,他到底要怎麼做才對?
翌日,曲承歡奉命前去天竺山采視君夕月。
在淳於御陪君什善用過早膳之後,有名衙役前來通報消息,他便急忙外出,直到入夜,她都沒再看到他,只能悶悶不樂地待在房裡。
「什善,別生侯爺的氣,這次圍剿海賊而歸,候爺總有不少瑣事要處理。」喜鵲溫聲勸著,希望她以大局為重。
君什善一愣,趕忙搖頭。「不是,我是怕承歡不在他身邊,他只有一個人,不知道危不危險……」她悶悶不樂是因為他要是離她太遠,一旦出事的話,她根本幫不了他。
第9章()
喜鵲聞言,對她的好感又增加不少。「原來是這樣呀,我誤會你了,真是對不住。」
「是我沒說。」她壓根不以為意,直睇著喜鵲道:「你待我很好,就像姊姊一樣,會讓我更想念我堂姊。」
「放心,承歡一定是先去跟侯爺會合,才還沒回府告知你堂姊的情形,一切都會沒事的。」
「嗯。」
「我在想,倒不如把你堂姊也給接來,這麼一來,也互相有個照應。」
「可是……這樣不會很怪嗎?我和堂姊充其量也只是救過候爺。」
「喔?」喜鵲揚起眉,觀察她的反應,斷定主子根本什麼都沒表示,忖著回頭非跟主子提起這事不可。「不管怎樣,你就先待下吧,已經很晚了,早點歇息。」
「嗯。」她點點頭,躺上了床。
喜鵲替她蓋妥被子之後,才離開房間。
君什善躺在床上,卻沒有半點睡意。她擔心著他這麼晚還沒回來,該不是遇到什麼意外吧?畢竟他在天竺山上也曾經遭到暗算……
「什善。」熟悉的喚聲,教她立刻張開眼,瞥見床邊有抹影子,抬眼望去,果真見到他就站在床邊,她一骨碌爬了起來。
「你回來了。」她嬌笑著,因為這是他頭一次沒連名帶姓地喚她。
「是啊。」他笑得很溫柔,探手輕撫她的發。
「別碰,會亂的,這是今天喜鵲幫我挽的髻……」頓了下,覺得今天的他格外溫柔,她忍不住問:「好看嗎?」她的髮絲很細,喜鵲忙了很久才梳好,她一直想讓他瞧瞧的,慶幸的是,她沒把發解開,總算讓她等到他了。
「很美。」他由衷道。
「真的?」她害臊地垂下長睫,面對他毫不猶豫的讚美,竟然教她一時難以適「我看上的女人,當然美。」她一怔。「看上的女人?」這話好像意謂著她是他的女人?
他真的是淳於御嗎?為什麼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要不,為何我要將你留下?」他喃著,輕柔將她擁入懷裡。
君什善心跳加速著,卻突覺他身上冰冷得可怕,忙用力環抱住他,想用體溫煨暖他。「外頭很冷嗎?怎麼你凍成這樣?」他一怔,動容地閉上眼,啞聲道:「是啊……真的很冷……」他待在冰冷的暗室不知道經過幾百年,孤獨得快要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