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齊晏
若是母女關係,也應該是少女照料婦人才是,怎麼會反過來了?
但要說她們是主僕關係,又似乎不太像……
「公子,我們先歇息了,你自便。」
灰髮男子依舊是淡淡的語氣,和黑大漢互相使了個眼色後,便同時移身到少女身旁,各自靠牆坐下,全都閉上了眼,擺明了不再與那蘭交談的態度。
那蘭啞然怔住,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他確定那個少女絕非他們其中一人的女兒,看他們神神秘秘的態度也不像是主僕,他們究竟是什麼來歷?什麼關係?
他一邊烤著濕衣,一邊思索著。
策馬奔馳了大半日,加上又淋了雨,他的身子已疲倦得很,當衣服烤乾時,他已累得躺下來,很想放鬆一下,好好睡一覺了。
但他不敢放任自己真正入睡,畢竟對方到底是不是敵人都很難說。然而,明知道自己不能睡著,意識卻愈來愈模糊,睡意愈來愈濃……
溫暖的火光,淡淡的白煙。
他被一種舒適的感覺包圍,覺得好睏,漸漸地沉沉入睡了……
★★★
不知睡了多久,從破窗照進來的暖暖陽光將那蘭曬醒了,他一手擋著陽光,昏昏然地望向破窗。
雨早就歇了,天氣看來十分晴朗。
他坐起身,打量四周,發現破屋裡只剩下他一個人,昨晚一起避雨的兩個男人、兩個婦人和一個少女全都不在了。
這一群人居然可以完全不驚動他,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驚詫不已,不敢相信自己會熟睡到連他們離開都沒察覺!顯然,他過分低估他們的功力了。
他連忙起身摸摸腰間的錢袋,僅存的十兩銀子還在,再看看門外,他的馬也還綁在原來的地方。
這群人雖然感覺神神秘秘的,但對他並無歹意,若是敵人,昨晚他很可能已命喪在他們手裡了。
他心下一悸,能讓他完全失去防備,昨晚可算是這輩子頭一遭。
怎麼會熟睡到毫無所覺呢?
那蘭怎麼都想不通。
第章()
涼風徐徐,京郊驛道旁有幾棵大樹合抱處開了家茶棧,賣些簡單的點心和茶水供來往人馬歇腳休息。
一個面龐黝黑、神色冷峻的男子坐在裡面喝茶,一邊吃著糕點,一邊觀察著來往客商。
「陸捕頭,好久不見了!」一個高大的男子冷不防在他身旁坐下,大剌剌地拿起桌上的糕點丟進嘴裡吃。
「那蘭,你可終於來了!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嗎?」被稱之為陸捕頭的男子看向來人,彷彿鬆了口氣似的。
「陸兄就這麼想我啊?咱們這回分別是久了點,但也別這麼肉麻呀!」那蘭彎起俊眼,懶懶一笑。
「去你的!誰想你了?怎麼還是這麼不要臉!」陸捕頭沒好氣地低斥。「半年不見你,你都跑哪裡去了?」
「我到雲南普洱的深山裡住了一陣子。」那蘭邊說邊朝夥計一彈指,讓他給自己送壺茶來。
「雲南?」陸捕頭皺了皺眉。「你到那裡幹什麼?」
「遊山玩水啊!」那蘭呵呵笑,一臉陶醉地說道。「雲南那裡崇山峻嶺,景色雄奇,我一路沿著瀾滄江往山谷裡走,你沒有親眼所見,絕對不知道瀾滄江的河水有多湍急。
「還有,那深谷裡的花鳥全都十分珍奇,絕對也是你不曾見過的。我跟那裡與世隔絕的苗人住了些日子,順便看看人家是怎麼養蠱的。」
陸捕頭聽到「養蠱」,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那種東西多可怕,有什麼好看的?」他皺眉瞪眼。
「其實沒有想像中可怕,反而非常新奇有趣。陸兄,你可知道蠱是怎麼養出來的?」
那蘭撐肘俯身壓往桌前,低聲問他。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陸捕頭一臉憎厭的表情,神色大是畏懼。「你可千萬別學人家養蠱,那是害人的東西!」
「養蠱豈是那麼容易學來的?我要是真跟人有仇,直接打個輸贏就行了,犯得著花那麼大力氣養蠱嗎?」
那蘭聳聳肩,悠哉地彈掉手指上的餅屑。
「你這半年就只去了趟雲南?」陸捕頭懷疑地看著他。
「也不是,雲南回來以後,幫我姊處理了鏢局一些小事……」那蘭頓了頓,調眸瞟他一眼。「陸捕頭,你怎麼像盤問犯人一樣啊?」
「以往你每隔三個月就會來找我接點私案賺賺盤纏,這回都半年沒見你了,我懷疑你哪來的錢過日子啊!」這叫關心,居然不懂,呿!陸捕頭在心底暗念。
「所以我現在不是來找你了嗎?」那蘭攤手苦笑。「怎麼樣?手上有什麼解決不了的案子,說來聽聽。」
陸捕頭端嚴了神色。「有三件難辦的案子,酬金分別是五百兩、三百兩、二百兩,你願接哪一件?」
「這還用說,當然是接五百兩的!快說來聽聽吧,到底多難辦?」那蘭興致勃勃地問。
「此人已經是京城一方惡霸了,他正是南靜王韋放的世子——小王爺韋世傑。」
「南靜王世子?」那蘭怔了怔。「那不就是當今皇上的侄兒?印象中,你們官府一向很縱容小王爺韋世傑的,不是嗎?」
陸捕頭眉頭緊蹙著,無奈低歎。
「礙於南靜王的權勢,本來我們是不敢太得罪韋世傑,暗中也有意籠絡他,想以惡治惡,好讓地方上一些小盜賊畏懼他們而不敢騷擾作亂的,可是沒想到小惡雖然除了,但卻更加助長大惡的氣焰。
「近年來韋世傑行徑日漸囂張,非但放縱手下隨意強搶百姓財物,甚至遭遇抵抗便隨意殺人,還聽說他們私設牢獄,擅用私刑,已經完全不把官府衙門放在眼裡了。百姓畏懼他們的權勢,也害怕他們的報復,所以沒人敢上衙門狀告他們,韋世傑可以說已經是京城裡最大的禍患了。」
「現在才知道養虎為患,會不會太晚了點啊?」那蘭對結果不感意外。
陸捕頭打量了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你別說風涼話了,他的大伯是當今皇帝,誰能耐何得了他?若要打狗也得看主人是誰吧?」
那蘭聳聳肩。「所以,你們希望我怎麼做?」
「韋世傑已經是毒瘤禍患,不用非常手段是無法根除的,你有辦法……」陸捕頭附在他耳旁低聲問。「你有辦法悄悄殺了他嗎?」
那蘭挑高了左眉,思索好一會兒,然後一把將陸捕頭拉到茶棚後,遠遠避開茶客,確定不會有人聽見他們的談話。
「捕頭大人,殺人的辦法我多得很,但現在殺的是皇上的親侄子,才值五百兩?這未免太不划算了吧!」那蘭開始議價。
「衙門最近很窮,最多只拿得出五百兩。你只是抬抬手就能割掉這顆毒瘤,會有多少人對你感恩戴德,你就當為民除害嘛!」陸捕頭努力守住底價。
「別給我戴大帽子了!」那蘭最討厭英雄式的吹捧。「我是很願意為民除害,但此人是皇帝老頭的親戚,一旦查出是我幹的,那還不抄了我全家?」
「你全家不就是你一個人嗎?」陸捕頭斜眼笑道。「找個地方躲起來避避風頭,對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那蘭瞪他一眼。「我現在確實是沒有爹娘妻兒要養,但我還有一個姊姊,我可不想連累他們一大家子的人。」
「你辦事一向乾淨俐落,從沒有過閃失,不會有人知道韋世傑的案子跟你有關係的,你怎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我不是對自己沒信心,我是對你們沒信心!」那蘭不悅地蹙眉。
「我們?」陸捕頭表情極為無辜。
「這件私案非同一般,牽扯到的可是皇親國戚,誰知道你們官府到最後關頭會不會出賣我?」
要他一個人亡命天涯不要緊,但絕不能連累了姊姊和姊夫。
「你放心,這件事情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陸捕頭拍拍他的肩頭保證。「那老弟,咱們認識都十幾年了,我的為人你不會不瞭解,你應該要信得過我才對。」
那蘭默然良久,撫著額角低頭沉思著。
他和陸正是認識多年的老友了,知道他的個性嫉惡如仇,剛正不阿,也很清楚他是那種寧願砍斷自己的手,也不會出賣老朋友的人。
「那蘭,老實跟你說吧。」陸捕頭輕歎口氣。「找你解決這件私案是我個人的決定,其實與官府無關。上頭並不知道我私下找你處理韋世傑,他們都還在觀望,遲遲不敢作出決定,但我實在是無法再忍受橫行霸道的韋世傑了。我若有你十分之一的高強武藝,十分之一的輕功絕技,早就潛入南靜王府殺掉那些猖狂的惡霸了,何苦在這裡哀求你的幫忙?」
那蘭愕然地盯著他半晌。
「不是官府出的錢?那五百兩是哪裡來的?」他詫異地問。
「是我的錢。」陸捕頭苦笑。「我只拿得出五百兩,拿不出更多了。」
「你的錢?!」那蘭失聲叫道。「陸兄,我怎麼能拿你的錢!」
「我自己處理不了的案子,需要拜託你來幫忙,理所當然要給酬金。那蘭,錢是誰給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再讓韋世傑囂張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