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席維亞
「不試,永遠都不會知道。」端木柏人挑起一眉,唇畔的笑意更濃郁了。「可別傻到馬上被人逮回來,至少要讓他找上個十天半個月,這才稱得上是消失。」
後面的這段話,說得再清楚不過了。
為什麼……她覺得大爹爹好像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對上那張總是揚著淡笑的面容,艾子眨眨眼,然後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
方才猶如天地毀滅般的絕望已經離她很遠,泉湧不絕的活力和衝勁竄至了四肢百骸。
她賭了,她不要再當個只能傻傻等他的乖女兒了,就是這樣他才會那麼有恃無恐,就連要將她送去京城也毫不擔心。
這回換他來追她,換他成為那個妄想水中撈月的笨蛋!
臉上散發著燦麗耀眼的光芒,艾子一躍而起,拍拍屁股上的塵土。
「好,月亮要消失了,要嚇得大家目瞪口呆,讓大家知道月亮有多重要!」
她信心滿滿地宣示完,就迫不及待地要去進行她的消失大計,才剛奔出數步,又突然沖了回來,給了端木柏人一個緊緊的擁抱。
「爹,謝謝您!」沒等他任何回應,她就又像只雀躍靈動的小兔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端木柏人輕笑,拂了拂被她弄縐的衣袍。雖說她也會受惠沒錯,但這麼容易被利用,就連奸詐如他也難免會有些內疚啊。
至於那個愣小子——要是他沒盲目到對自己的感情視而不見,他這個當爺爺的,又哪有「推波助瀾」的機會呢?
養女方知父母恩,這麼多年後才讓他吃到苦頭,也算是善待他了。
只用幾句隱喻的話,就輕易逆轉了戰局的端木柏人依然是噙著慵懶的笑,雙手背在身後,怡然自得地走出了院子。
★★★
「不好了,小艾離家出走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遠而近,滿臉驚惶的韓珞奔進廳堂。
坐在椅上的端木煦臉色一變,隨即又抑得平靜無波。
「她應該只是故意躲起來而已。」端木煦冷淡嗤哼,狀似不以為意,但起身搶走母親手上信箋的舉動已將他的心焦及擔慮昭然若揭。
「我找過了,家裡都沒看到她的人,我有派人去村裡找,但……」韓珞急得快哭了。剛剛她要去勸小艾多少要吃點東西,等著她的卻是空無一人的房間。「她的東西有少,她是認真的。」
「她走不遠的。」端木煦將心頭的不安強硬壓下,他沒發現手中的信箋已被他握緊的手整個捏縐。
她只是在耍小孩的彆扭把戲罷了,一直抗拒不要去京城的人哪有可能會自己離家出走?他就不相信從沒出過遠門的她能走多遠,等他將她逮回來,他會讓她知道這些幼稚的舉止都只是徒勞無功!
「難說,她騎走了我最好的馬。」悠閒走進的端木柏人慵懶地開口。
端木煦心倏然一沈。
他知道爹那看似不經意提起的淡然態度,其實全都是深沉算計,等著看他的反應,他不想隨之起舞,也不想中了他的計——
然而再多的自製都敵不過心裡狂然而起的驚駭,逼得他已許久不曾在他人面前流露的真實情緒,全化為如刀銳光自眸中射向父親。
因為只要父親一插手,原本可以易如反掌解決的事,將會變得難如登天!
「事前,還是事後?」就算父親承認是親自送她上馬,他也毫不意外。
「你這是在怪我嗎?」端木柏人笑睇他一眼,似惋惜似譴責地輕歎了聲。「將她逼入絕境的不是我,傷她透徹的也不是我,勾起她滿懷希望卻又撇得一乾二淨的更不是我,相較之下,就算是袖手旁觀也無可厚非吧?」
第6章(2)
端木煦越聽越心驚,也被那話裡的意有所指激到怒火狂燒。
他拚命告誡自己對那些話置之不理,也不要做任何回應,因為只要他一出聲,就代表了他是爹口中暗喻的混帳東西!
但他真的忍不住——
「她是我女兒,與您無關。」他冷戾道,用多年前曾被父親堵得啞口無言的話回敬。
當年就是父親的一句冷冷譏誚,使得被傲氣蒙蔽了心眼的他找了艾子來當女兒,如今他竟又要插手管這件事,教他怎能吞得下這口氣?
更何況,那還全都是些不實的指控!
「是與我無關。」端木柏人沒有追擊,挑笑的表情似乎對他的回嗆還頗為滿意。「我好奇的是,即使娶了小艾也未嘗不可,又有什麼好抗拒的?」
「您會想要染指小草嗎?」端木煦口氣陰沉地回道。
這麼理所當然的事還需要問嗎?他是她爹,就算只大六歲還是她爹,他若妥協了,就等於默認了這些年來他都是在利用她的信賴,將她當成了隨時可以大啖的美味小羊,他沒辦法忍受這種卑劣的舉止出現在自己身上!
「嘖嘖,我是那種禽獸嗎?」端木柏人雖輕斥著,但臉上的笑容可開心的。「有些人定性不夠,會一時迷失,又不肯拋棄那些無聊的自尊,旁人就算想幫也只是白忙一場。」
這是在暗示艾子的離家出走是經過「高人」指點嗎?端木煦繃緊下顎,強迫自己冷靜。
他知道爹的詭詐無人能及,也知道他最擅長用以虛探實的方式誘人傻傻招供出罪行,但他不曉得,爹的思慮竟周延到這種地步。
他很確定艾子不會傻到將爹當成傾吐的對象,有些事甚至連娘都不清楚,爹卻完全切中要點,彷彿他一直隱於暗處觀看——
但這更是絕不可能的事,他們端木家的人一身傲骨,根本不屑做出這種行徑。
不,現在不是追究爹為何會知道、到底知道多少的時候,重要的是艾子的去向。
明知只要他肯問,父親就會說,因為那看似無謂的態度,其實就等著他卑躬屈膝的這一刻。
但心裡的掙扎卻讓那幾個字艱澀地梗在喉頭。
這些年來,他用盡心力想要證明他也能像父親一樣,永遠處於不敗之地,如今,他卻必需求助於他。
端木煦暗暗握拳,緊咬的牙關幾乎繃碎。他做不到,他不想認輸,他寧可憑自己的能力將全天下翻遍,也不要將自己的尊嚴及傲氣踩碎腳下向他低頭!
「你別再調侃煦兒了。」一直沉默的韓珞看不下去,出來幫兒子解圍。「如果你知道小艾的去向,就快點說出來,好讓煦兒去追吧。」
當丈夫開口時,她就知道這件事絕對與他有關,擔心頓時消散,因為丈夫只做有把握的事,她當然樂得讓位,由他全盤操控。
雖然她覺得讓小艾受了那麼多苦的兒子是該被狠狠教訓,但逼得太過,只會弄巧成拙。她相信聰明的丈夫絕對懂得拿捏分寸,但他的分寸過於逼近底線,看得她膽顫心驚,還是趕快幫兒子搬來台階才不會害得自己被嚇死。
「我有派人暗中保護,你只要跟著線索追上即可。」親愛的妻子都說話了,端木柏人這才說出和隨從聯絡的方法。
「有空派人跟蹤,卻沒有時間阻止她?」端木煦氣到想殺人,狠瞪著眼前這個讓他只想除之而後快的禍害。
「她不是我女兒,與我無關。」端木柏人眉一挑,不疾不徐地用他剛剛所說的話反擊回去。「我勸你還是把握時間,免得小艾走遠,到時就沒那麼容易找了。」
即使盛怒中的端木煦現在最想做的,是衝上去一拳揮掉父親臉上的從容自若,但理智也及時拉住他——
他必須盡快動身。他不怕找不到她,只怕父親又暗中設下了什麼陷阱,還是越快將她追回越能將主導局面的掌控權奪回手中。
心念一定,端木煦不再浪費時間,快步走出廳堂,看到小草夫婦迎面而來也只是略微點了下頭,絲毫未作停留的他轉眼間就已走遠。
「還好吧?」小草走到韓珞身邊,擔心地問道。
娘在昨晚有跟她說了來龍去脈,她很同情小艾,但造成這狀況的她實在不好意思直接找她談,於是她想先勸勸小煦,順便觀察他對小艾有無感情,結果他只顧左右而言他,完全不讓她將話題轉到小艾身上,害口拙的她好生氣,卻又無計可施。
韓珞心情沉重,秀氣的黛眉擰起。
雖然她一直肯定地告訴小艾,煦兒是愛著她的,但煦兒的態度太堅定,讓她自己也不禁懷疑,會不會煦兒只是將對小草的獨佔欲延伸至小艾身上,其實根本沒有男女之情?
昨晚丈夫不讓她去找小艾,早已習慣他對每件事都知之甚詳的高超本事,她沒再費心跟他複述小草返家時的狀況,而是吐露了心中的疑慮及難過,她怕極了自己的鼓勵反而會成為傷害小艾的最大推手。
那時丈夫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並沒回答,原來他已暗中做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但雖然就表面上看來,丈夫是幫著小艾的,但真是如此嗎?思想異於常人的他,會不會覺得要幫煦兒擺脫掉小艾才是正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