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湛露
「我也思慮很久,但終究沒有多少光明正大的手段可以得到這兩座城。」
「若不能智取,則唯有強奪。兒臣願為先鋒為父皇分憂。」
朱世弘的這番話讓朱禎裕和簡依人同時詫異地看向他,簡依人不自覺地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將那絲線捏得更緊。
朱禎裕打量了他半晌,淡淡說道:「難為你身為皇子卻有身先士卒、為國捐軀之心,但這件事要從長計議,眼下不急。」
說著他站起身,動了動脖子,「若說當務之急,朕倒是想起一件事,太子和世文都已娶妻成親了,你的婚事要拖到幾時?」
朱世弘用眼角餘光捕捉到簡依人的頭越垂越低,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說:「勞父皇操心,兒臣暫無成家之意。」
「不成家立室,是為了可以一天到晚的胡鬧嗎?」朱禎裕的臉忽然一沉,「朕聽說你越發放縱了,居然直接把青樓女子領回宮中過夜?!你把皇家威嚴置於何處?就算你想要女子相陪,總要找個身家清白的,不要辱沒自己的身份。」
他不在乎的一笑,「父皇,在弟妹面前,還是不要談兒臣的私事吧?兒臣不怕丟臉,只是弟妹這等清白人家的女孩兒,聽了這我污穢之事,怕是會玷污了人家的耳。」
朱禎裕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那些事情見不得人,又何必如此做?」他把頭一轉,「依人,倒替朕勸他,要他早日收心,做正經事要緊!」
簡依人幽幽看了朱世弘一眼,低聲說:「二殿下就別惹父皇生氣了,成家留嗣是為人之子的本分……大家閨秀難道就比不上外面的野花嗎?」
他仰著頭並未看向她,只是戲謔道:「大家閨秀有大家閨秀的莊重,野花有野花的妙趣,兩者不可相提並論。」
「胡言亂語!」朱禎裕氣得起身便走,湖畔立刻只剩下了兩人默默相對。
第7章(2)
沉默了好一陣後,簡依人一邊收拾著桌上的絲線,一邊低聲說:「我是算大家閨秀,還是野花?」
朱世弘望著她微微露出的白皙後頸,柔聲道:「你是我心上的一隻風箏,願我們無論隔得多遠,都有一根細線繫在你身上,好讓我把你牢牢地攥在手裡。」
她的手一顫,剪刀滑出了笸籮。「但父皇顯然是要給你再做一隻風箏拴住你。我只怕……我這只早晚要斷了線。」
他替她撿起一條掉在地上的紅色的絲線,低切回應,「只要你不鬆手,我到死都會緊緊抓住。」
簡依人一顫,悄悄用長長的睫毛遮蔽了眼波中的水光閃爍,柔聲說:「不求同生,但願同死,你若死了,我也不會獨活。只是你要記得,我現在活著是為了讓你更好,所以……縱使我不願意,但我還是得說一句……別為小事惹惱陛下,壞了你的大事。」
他們的目光再度膠著在一起,兩個人都明白她口中的「小事」,指的是他的婚事,是他們一直避而不談的隱痛。
然而以他現在的年紀是該娶妃納妾了,他可以放浪形骸,卻不能沒有正妻,但如果他娶了妻子,就意味著他們之間除了朱世文之外,又會另有一人橫亙在那裡,這一條深深的溝痕要怎樣拼盡全力才能跨越過去?
朱世弘低垂著眼,看著她不停翻弄笸籮裡的彩線,忽然問:「這是要做東西給世文?」
「嗯,他上次不知怎地,忽然問起我以前做過香囊的事情,說是想讓我給他的扇子做個穗子。我能為他做的事情實在太少,這點要求不該拒絕。」
他咬著牙根笑道:「好啊,越來越有賢妻風範了。」
「別……挖苦我。」她聽得心中揪痛。「你明知道我有多為難。」
他望著她糾結的眉眼,長長歎息,「依人……」
上天為何如此安排,既然讓他們相遇,又讓他們彼此有情,為何不能讓他們在一起?
突然間,有急促的腳步向邊邊奔來,一名宮女驚慌失措的身影,遠遠地就衝著他們大喊,「王妃,王爺吐血了!」
兩人同時一驚,匆匆對視一眼,一起奔向吉慶宮。
朱世弘畢竟是習武出身,所以搶先幾步進了吉慶宮門,直奔朱世文的寢殿,見宮女太監們群集殿外,他凝眉喝問:「怎麼回事?」
眾人回頭,沒想到二皇子突然來了,急忙跪成一片,跪著回稟,「王爺剛午睡起來又看公文,可沒看幾本就吐了血,還昏厥了一會兒,剛剛才又醒來。」
他皺緊眉頭,大步進了殿內,只見三弟正斜躺在床上,對身邊宮女吩咐,「別讓外面的人大呼小叫地,好像我出了多大的事情,若是驚動父皇可就不得了了。再去書櫃上把那個藥匣子拿來我服幾顆便行。」
朱世弘撥開擋在身前的宮女,佇立在三弟的床前,觀察著他的病容,擔憂問:「這症狀有多久了?」世文如此鎮定,而且早已備了藥,顯然這吐血的情況絕非偶然。
朱世文看到他時也很訝異,「二哥?怎麼把你也給驚動了?其實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最近這一個月我偶爾都會咳一咳,只不過今天咳得太用力,才出了血……」
他回頭問:「請太醫了嗎?」
旁邊的宮女忙回答,「已經去請首座張太醫了。」
朱世弘坐在床沿上,新自給三弟把了把脈,「脈象虛浮,明顯是中氣不足,血氣甚虧,你既然病了,就該好好休養,怎麼還顧性命地要打理什麼戶部?明天你就給父皇遞個折子,辭了這份苦差。」
「那怎麼行?」朱世文急得差點要從床上起身,「我好不容易才爭到這個位置,可以幫你……和父皇,怎麼能辭?」
朱世弘將他按住,沉聲道:「你若累死,誰來幫我?」
他默默望著兄長良久,輕歎了聲,「有時我真覺得自己也許還是死了好些。」
「少胡說!」怎麼覺得世文話中有話?朱世弘皺眉喝斥一句,回頭看見氣喘吁吁跑進來的簡依人,說:「世文暫無大礙。」
她吐出一口長氣,小心翼翼地靠近床邊,柔聲問著:「世文,你還有哪裡不舒服?」
朱世文看他們兩人滿臉嚴肅、慌張,安慰笑道:「看我把你們嚇得臉都白了,倒比我還像個病人。」
朱世弘歎口氣,為他掖好被角,「你嚇我們倒沒什麼,嚇到父皇可就麻煩。」
◎◎◎
皇上還是被驚動了,當日還未到用晚膳時,朱禎裕就得到消息,帶著大批人馬急匆匆地趕來。他一進屋就憂心責問:「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通報呢?!」
朱世文此時正由簡依人親手喂粥,聽到父皇這一喝,忙著下床請安。
已經走進來的朱禎裕一眼看道,立刻喝止,「世文,你好好躺著!」
他對妻子做了個鬼臉,小聲說:「唉,還是被二哥說中了。」
簡依人一直面帶愁容,可沒心情與他開玩笑,將粥碗交給宮女,側過身給皇上行了禮。
「父皇這一來,我整個吉慶宮都被震得晃起來了。」朱世文打哈哈的想緩和氣氛。
朱禎裕瞪他一眼,「還有心思和父皇說笑?朕剛才聽張太醫說,你這已經是第三次吐血了,為何秘而不報?」
「咳血之事可大可小,父皇日理萬機,兒臣若拿這點小事去叨擾父皇,豈不是不孝?」
「詭辯。」朱禎裕皺著眉說:「明日就叫戶部那些人和你交接公事,你好好養病,什麼心也不許操!」
「父皇,這萬萬不可!」朱世文忽然正色起來,接著欲言又止地看向簡依人,「依人,幫父皇準備一壺上好的碧螺春好嗎?茶色不要太重。」
她心知這代表他有事情要和皇上私聊,便點點頭,領著宮內的一干人等退了出去。
朱禎裕聽見身後殿門關起的聲音,沉聲問:「你想和父皇說什麼?若是要說你還想打理戶部,朕是絕對不准的。也怪父皇太過心急,明知你身體虛弱,還偏要將這麼大的責任壓到你身上,是父皇害了你——」
「父皇……」朱世文打斷他的話,安撫的微笑道:「兒臣知道父皇是頂著眾議將戶部大任交到兒臣手裡,雖是兒臣自個兒的要求,可兒臣也不解,兒臣並非棟樑之才,父皇為何有此決定,能否現在和兒臣說說?」
他沉默半晌後才說:「當年你母后去世時,朕曾在她榻前立誓會照顧好你,必將你調教成了不起的賢才。你母后總擔心你年幼單純,會被兄長所欺,朕亦保證將來絕不會給你被人欺負的機會。」
「但你像極了你母后,為人過於善良,事事總為他人著想,寧可苦了自己。朕將戶部交給你,一是想磨練一下你的心智,二是想在眾人面前樹立你的威信,為日後打算。」
這是父皇第一次在他面前親口吐露真情,最後一句話也可說是承認了一直以來,外人以為父皇可能改立他為太子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