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凌淑芬
她近乎愉悅地品嚐自己體內的改變。
所以,原來她不是「乾巴巴」的,她也是有慾望的。她露出笑容。
然後她發現臉上輕輕拂動的壓力不見了,她偏了偏頭,迎上他的眼眸。
茜希看得出來他也對自己底興趣。
他的眸色比方才更深濃了,原本看著她傷口的視線,開始在她的臉上游移,目前後停留在她的嘴唇很長的一段時間。
突然的口乾讓茜希下意識舔舔唇,於是他的視線又膠著在她一點點粉紅色的舌尖。
噢!這個男人絕對對她感興趣。
但他的呼吸頻率不像她急促,他的身體不像她發熱,他的手不像她汗濕。
這是一個很習於自我控制的男人,而她不喜歡這點。因為她自己的自制力向來很差,所以她討厭太能掌握自己的人。
有一瞬間,茜希想把他的頭髮撥亂,把他的鈕扣扯開,把他弄得更亂一些,讓他更接近她的狀態一點。
最後她只是不太爽地吹開劉海。「弄好了沒?」
他深吸了口氣,把藥品整理一下。
「走吧,到外面談。」
「哼!」她噴著氣走出去。
茜希先偷瞄一下陽台。幸好幸好,今天早上下雨,所以她上床之前把望遠鏡先收起來了。此刻它正靜靜地靠在牆角,看起來純潔而無辜,不引人注意。
「說吧!你要幹嘛?」她隨手抓起一罐礦泉水,仰頭喝了幾口,又恢復一開始的壞脾氣。
「我要買你的作品。」
那就是衣食父母了。
「你要買哪一件?」語氣稍微調整到客氣一點。
「你所有的作品。」
礦泉水放了下來。
「你再說一次。」茜希終於直視他。
「我說,我要買你所有的作品。」他也回復到精明生意人的那一面,冷靜,平穩,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噢。」茜希抓抓頭髮。「好吧!那我們下樓去看。不過我先跟你說一下,我的新作還沒出窯,所以目前現成的作品不多,或者你要留訂單下來也可以,做好了我再通知你來拿。」
「我想你沒弄明白我的意思。」原仰慢慢從她身旁經過,站在客廳裡,打量了一下四周環境。「我想要獨家代理你的作品。」
他的每一個姿態都顯示出,這是一個很習於握有主導權的男人。但明白了體內甦醒的慾望之後,茜希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排斥領域被他入侵,甚至開始能用欣賞的眼光觀察他流暢而優美的線條。
他真的是個好看的男人。
……等一下!
「什麼意思叫獨家代理?」她警覺起來。
「你知道『玻璃迷宮』嗎?」原仰轉身正對她。
任何跟琉璃藝術有點關係的人,誰會不知道「玻璃迷宮」?雖然茜希不確定自己算正規的琉璃藝術家,但好歹也沾上一點邊。
「玻璃迷宮」是一間飯店,更確切的說,是一間賭場,在拉斯維加斯。讓它和琉璃藝術拉上關係的,正是它的名字。
「玻璃迷宮」的設計和裝潢運用了大量的琉璃,而,為了讓它名副其實,幾年前飯店的經營者!據說也是個台灣人,開始在飯店的精品區大量引進琉璃品牌,並且舉辦了幾次極其規模的世界琉璃展。
專業度建立之後,「玻璃迷宮」所舉辦的展覽儼然成為藝術圈一個重要的盛事。對世界各地的琉璃藝術家來說,作品能在「玻璃迷宮」展出或販售,就是一種肯定,也是一個絕佳的肯定。
不過,這個人問她這個做什麼?
「我在『玻璃迷宮』有專屬的店面。」其實,他在世界各地都有專屬的藝廊,但對她,「玻璃迷宮」的吸引力大概多過一切。
這小女人低下頭想了一想,最後,很謹慎地抬起頭。
「你們的義大利面還賣到拉斯維加斯去?」
「我的本業不是賣義大利面。」他掏出一張名片給她。「我叫原仰,擁有一個全球性的連鎖藝廊,這是我的名片。」
他的公司同時也有經紀部門,但台灣的藝術經紀人制度還不夠完善,因此他在台灣沒有特別設立經紀部門。
她是唯一一個讓他主動感興趣的台灣藝術家。為此,他甚至延遲了返家的時茜希接過來一看。
原仰,這是他的名字。
這張名片和它的擁有者一樣昂貴高雅,滑順襯手的紙質,淺白的色調,右上角有一個簡單但特殊的標誌,是一個字母Y被一些籐蔓似的線條包圍,她認得這個標誌。
「原藝廊」?他是「原藝廊」的……再看一下,執行長?
他是世界知名的藝術經銷商「原藝廊」的執行長?
茜希在他和名片之間來回看了好幾次,終於確定這是真的。
「第七屆的『世界琉璃藝術展』半年後將在『玻璃迷宮』展開,我想要獨家展出你的作品。」原仰迎上她的目光。
他的神情是如此自信,囡為任何一個藝術家都不會放過在「玻璃迷宮」展出的機會,尤其是讓「原藝廊」代理推出。其中一個條件便已是許多藝術家夢寐以求的,更何況是兩者加起來?
所以,說完之後,他只是靜靜站在那裡,等待她的答案。
結果,他面前的小女人只是跳過來,粗魯地把他推出門外。
「我考慮看看!」
咚,原仰錯愕地看著門在他的眼前關上。
第3章()
原藝廊,原藝廊。
玻璃迷宮,玻璃迷宮。
世界琉璃藝術展,世界琉璃藝術展。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茜希在自家客廳焦急地踱來跟去。最後,她決定這種事還是要問問師父的意見。師父在藝術圈闖蕩比她久,應付這種事比她更有經驗。
雖然那暴躁的傢伙大概又要把她罵個臭頭,不過算算時間,每個月固定的請安時間也到了——好,來打電話吧!
「電話電話電話。」她開始翻箱倒櫃把自己的電話找出來。
最後在一個抽屜角落,終於翻出她一個月才用一次的電話機座。
把電話線接進牆上插孔的時候,她的手心開始汗濕,等電話號碼撥完的那一刻,她連背心都濕了。
茜希硬著頭皮等那一串仿如永恆的撥通音被人接起。
「啊!糟了,忘了注意時間。」現在美國東岸是幾點?
來不及了,電話那端已經被人接起來,那陣讓她頭皮發麻的怒吼聲一路吠了過來——
「誰!」
「哈哈,師父,是我,我是茜茜。」她握著滿手的冷汗,討好地說。
「哼。」那聲氣噴得像龍捲風一樣。
完了,電話那麼快就接起來,而且又是師父親自接的,可見他一定躺在客廳沙發小歇,而她把他吵醒了。
如果要論起床氣排行,她頂多算小咖,她師父才是祖師爺等級。
「那個……師父,徒兒是來跟您例行請安的。」她陪笑道。
「安!」
窸窣撲通一陣悶響,話筒換過了一手。
「茜希。」終於,話筒那端響起一個和善悅耳的女性嗓音。茜希鬆了口氣。
「師娘,是我,我是不是吵到師父睡覺了?」她冷汗冉冉的問。
師娘柔軟的嗓音輕笑起來。
「別理他,只是在睡午覺而已。不過我也該叫他起來吃晚飯了。」師娘親切地問候:「茜希,你還好嗎?台灣的一切都還好嗎?」
「我很好,謝謝。」她加了一句:「方婆婆也很好。」
「那就好。」師娘溫言道,「茜希,婆婆年紀大了,我們又住得遠,我哥平時也很忙,沒法子常去看她,只能請你多關照一點。如果有任何需要,隨時打電話過來,知道嗎?」
「不要這麼說,師娘,應該的應該的。」
基本上,這是一種食物鏈的關係。師父是她的恩人,方婆婆是師父的恩人——更確切地說,是師娘的恩人,師父是愛屋及烏,把這個恩攬到自己頭上來報——所以照顧方婆婆自然是她義不容辭的事。
「你可不可以改值口不要再叫我『師娘』,被你這樣一叫,害我都被叫老了。」師娘輕笑。
「不行不行,一日為師娘,終身為師娘。」茜希連連搖手。「那個,咳!師娘,有件事要徵詢一下你和師父的意見。」
「好啊,你說。」
於是茜希吞吞吐吐,把「玻璃迷宮」和原仰的事說了出來。
當初去美國跟師父學藝時,師父原本是幫她安排好了,就留在國外發展,經紀人那些都幫她找好了,是她自己決定回台灣來的。結果現在突然冒出個程咬金,無論如何不能不跟師父他們說一聲。
「玻璃迷宮?原藝廊?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呀!你當然不應該錯過。」頓了頓,師娘說:「如果你是顧忌我們的想法,你師父他一定不會有意見,至於我,你別擔心,雖然我自己也在同一行,但經紀人本來就不是我的工作,你只要做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就好。」
茜希鬆了口氣。
「謝謝您。」她誠心誠意地道。
背景傳來她師父暴躁的低吼:「她到底找到男人沒有?我幾百年前就叫她趕快找個男人操他個三天三夜,不然一輩子作品乾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