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媄娮
「母親?」愛奴兒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般,先是嗤聲冷笑,然後是瞬間勃然大怒的駁斥,「不!她不是我的母親,她不配。」
「愛、奴、兒!」裴嬿伊一雙小手圈起,緊緊地掄在身側。
而夏晏武則一方面驚訝她的身世,另一方面也心疼她此刻所遭遇的,連忙輕輕地將她環在胸前,給予她無聲的撫慰。
夏晏武熱燙的體溫,環繞在她左右,一股打從心底冒出的寒意,漸漸被溫暖,她抬眼瞅看了他一眼,感謝他給予的勇氣與支持。
冷眼看著裴嬿伊與夏晏武之間的親密互動,愛奴兒十分不以為然。
像裴嬿伊這樣文不成,武不就的虛名公主,就因為她身為嫡長女的身份,所以就能名正言順的得到繼嗣地位,這對於一心想靠努力,爭取認同的愛奴兒來說,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
翻捲起右手的衣袖,愛奴兒現出她遮掩多年的醜陋傷疤,「裴嬿伊,你看清楚,這就是你口中所稱的那位母親,對我所造成的傷害。」
看著那道可怕的傷疤,裴嬿伊倒抽一口涼氣,完全不敢置信的搖頭,「不可能……」心頭揪擰的疼痛好強烈,裴嬿伊幾乎無法想像那樣可怕的傷痕,會是她們的母親所為!
見裴嬿伊悸駭顫抖的模樣,愛奴兒唇角噙著嘲弄的微笑,揚著手上的傷疤往前走了兩步,好讓她能看得更清楚,那爬滿她手臂,凹凸不平、紅白交錯的傷痕有多恐怖。
「你看清楚了嗎?如果沒有,我不介意讓你看到我身上其他範圍更大更可怕的燙疤。」這就是愛奴兒多年來,堅持不讓婢女替她更衣沐浴的理由。
不管天氣再熱,只要身旁有人,就算野外操練,渾身汗濕,愛奴兒也不敢將衣袖撩起半寸,今天要不是意欲與彭於晏做個了斷,愛奴兒還打算將這個秘密,繼續隱瞞下去。
難以承受的傷痛在心底蔓延,彭於晏仰了仰小臉,企圖阻止在眼眶打轉的淚水,聽到愛奴兒說還要給她看更多,她連忙搖著螓首,卻將淚水給溢滑而下。
夏晏武見狀,雖然很是心疼,卻也明白這是她們姊妹之間的事,身為第三者,他除了默默的陪伴之外,也別無他法,他只能略緊了緊環抱她的手臂,也沒有出言多說些什麼。
而裴嬿伊雖知關於母親的那段往事,也清楚母親對於愛奴兒有著非常複雜的情感,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母親會對愛奴兒做出那麼可怕的事情?
「打從我有記憶以來,那個女人就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更別提對我溫言以對,那時候我根本不能明白,為什麼我的母親要這樣對待我?」愛奴兒看著裴嬿伊,眼中充滿憤世嫉俗的不平。
「有一天,我看那個女人獨自一人待在那美麗的帳包裡,我不顧阿爹平日的交代,偷偷的跑進那鋪著許多美麗錦氈的帳包,我看到帳包裡所有的紋飾圖案,都是不同於族內所繡的圖形,而是帶有中原風情的山水鳥織圖,我看到忘我,也完全忽略掉那個女人仇恨我的目光。當我發現那個女人在看我時,我心裡有一瞬的期待,她會溫柔的喊我名字,可是我所等到的,卻是她尖叫著將一鍋才剛滾熱的羊乳,毫不保留的往我身上潑來……然後,就如你所能想像的,除了因為我的閃躲,臉部沒有受到燙傷,我全身上下佈滿嚴重的燙傷痕跡,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我再也不承認那個女人是我的母親。而你,你這個擁有外族人血液的妖怪,根本就不配繼承阿爹首領大王之位。」她愛奴兒身上流著首領阿爹的血,她才是正統王室的血脈,是唯一的繼承人。
第7章(2)
明白事情的始末,也終於弄懂,這麼多年來,何以這位有血緣關係的妹妹,會連同族內的人,齊聲辱罵她是妖怪,雖然心裡很痛,但是裴嬿伊仍然拿出最大的堅強面對眼前的愛奴兒。
「其實你也很明白,首領阿爹是如何對待我們的母親,就算你還是要將一切的過錯都歸咎於母親一個人的錯,那也是你的問題,反正將『大漠魂』找到,是我對首領阿爹的承諾,你該做的事情,就是回去照顧首領阿爹。」裴嬿伊幾乎是用盡全部的力氣,才能說完這些話。
一方面是覺得真相太殘酷,另一方面是這個事實來得太過突然,她完全沒想過,她們姊妹倆,會是在這種場合將話給說開。
談判破裂,愛奴兒揚手彈指,受縛的尼達與費達被推了出來,「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你可要選擇用『大漠魂』來換取他們兩人的性命,或者要眼睜睜的看他們血濺於此,我都無所謂。」
「尼達與費達都是族裡的子民,他們沒有犯錯,你不能隨意傷害他們。」本以為跟他們暫時分開,就能轉移愛奴兒對他們的注意,哪知道終究還是避不過禍端嗎?
「公主,他們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別理會他們。」費達為了安撫裴嬿伊焦灼的情緒,狀似輕鬆的說了這句話,哪知話音才落,愛奴兒就不客氣的將鞭子唰唰唰的在費達的身上連揮三鞭,而猝不及防挨鞭的費達,則吃痛的叫了起來。
「愛奴兒,你住手!」裴嬿伊緊張的就要衝過去,制止愛奴兒的暴行,卻被夏晏武給攔住。
沉黝的黑眸落在她自責難過的小臉上,憤怒與愛憐的心緒油然而生,他決定不再沉默。
邁步向前,不讓裴嬿伊再獨自承受,他無視愛奴兒身後的多名精衛,眼神倏冷,大掌才欲往腰間輕探,就被裴嬿伊給攔下。
她以眼神拒絕,不希望夏晏武的雷鼓,傷害到愛奴兒,畢竟她是有血緣的妹妹,雖然愛奴兒並不承認這層牽絆。
「愛奴兒,你要的東西我會給你,可是你必需保證,不會再傷害他們。」
「是嗎?不過我今天就想拿到東西,你能給我嗎?」抽回鞭,很清楚裴嬿伊不會任由她的男人胡來。
從小就是這樣,裴嬿伊總自以為是的想討好她,以為她的善意,能換得她愛奴兒的友善回應,但是她愛奴兒,從母親那裡得到的傷害,根本不是裴嬿伊所能補償得了的。
她對母親的恨,沒有任何人可以化解。
在外人眼中,雖知裴縈縈生有兩女,但明眼人皆看得出來,裴縈縈獨寵大女兒裴嬿伊,卻對么女的她冷眼相待,甚至連個漢名也不給她,讓她在族中飽受奚落,要不是首領阿爹的傾心呵護,她相信她的人生,會崩毀得更加徹底。
所以她恨死那個一點也不愛她跟首領阿爹的女人,也恨死眼前這個跟她流有一半相同血統的裴嬿伊。
她恨死這對裴氏母女了。
明白愛奴兒心中的不平與仇恨,心裡一方面慶幸母親「猝死」的真正原因,尚未被揭露,另一方面也感歎愛奴兒的多舛命運,於是決定放手。
「我不能保證這裡就是藏著『大漠魂』的地方,但是我能保證盡己之力,破解這手鐲的秘密,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你都不能傷害他們倆兄弟。」
愛奴兒涼涼的睨了裴嬿伊尋求保證的臉,內心充滿不屑,但還是虛應她。
得到愛奴兒的承諾,裴嬿伊便開始認真觀察這座圓形祭壇的位置,與月亮升起的方位,雖然早在這之前,她已研究過,但是臨到關頭,她還是很怕推論錯誤,連累了費達與尼達兩兄弟。
被晾在一邊,既不讓他插手,也不給他管事的夏晏武,眼見裴嬿伊居然乖乖的任由愛奴兒擺佈,滿腔的火氣再也壓抑不住,他惡聲惡氣的站在裴嬿伊身邊,咬牙低咆:「嬿伊,你不要被她騙了,你以為把東西交給她,事情就會這樣完了嗎?」
裴嬿伊認真檢視天體星辰的方位,與手鐲鏤刻的文字雕刻,揣摩著欲將手鐲放置在圓形祭壇凸起的平台上,同時分神安撫夏晏武的情緒,「我當然明白事情沒有這麼容易善了,但是只要是我們巴桑族裡的人,能將『大漠魂』完好的送回族裡,不管是我還是愛奴兒,其實沒什麼差別,不是嗎?」
「你這個大笨蛋,你費盡千辛萬苦找地圖、找手鐲,為什麼要平白無故的將功勞拱手讓給一個根本不把你當親人看的人?」夏晏武咬緊牙關,終是忍不住說出明眼人都能看破的殘酷事實。
綠眸瞅望了下天光漸亮的天空,知道關鍵的時間將近,裴嬿伊焦急不安,沒心神理會夏晏武的苦口婆心,反而刻意壓低音量對他道:「晏武,你先離開這裡,我擔心等一下會有難以預料的變數發生。」她觀察過這座祭壇,感覺底下似有機關,礙於這機關設置時日甚久,裴嬿伊擔心接下來的狀況,才出言相讓夏晏武暫避。
聽到她說有危險,夏晏武眉頭打起結,他瞇著眼凝看她憂心的小臉,伸手扣住她的細腕,轉身就要帶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