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媄娮
身形魁偉的夏晏武,右手腕纏著腰間垂鼓一端的牛筋,兩側牛筋的末端,各有粗大的結,彷似鼓槌。
蒙面女子注意到他手中之物,暗忖適才的鼓音該是他所發,她才暗自心驚眼前存在感如此強烈的男人,就見夏晏武像只發怒的熊,踩著沉而重的腳步,大步朝她奔了過來。
蒙面女子被夏晏武冷冽、兇惡的氣勢給震懾住,連忙往後退去,接著分神瞥了眼倒在地上的裴嬿伊一眼,丟了抹不明的仇恨目光,便揚長而去。
夏晏武逼走了傷害裴嬿伊的蒙面女子後,雙手大張,及時扶住想站起身,卻顯然因受傷之故,連站立都顯勉強的裴嬿伊。見她全身上下滿是可怕傷口,夏晏武一臉怒色,也弄不清楚那快將他胸口炸開的憤怒何來?
「你終於還是來了……」裴嬿伊見來人是夏晏武,朝他投出一抹虛弱的微笑。
健壯的手臂,穩穩地攬住她的肩頭,還未及開口,裴嬿伊已癱軟在他的懷抱。
「嬿伊……」夏晏武喊了聲,看見她淡色的長睫,像蝴蝶在雨中濕了的翅膀,莫名地,他竟感覺心房有些痙攣。
寬大的指節,觸碰到那帶著溫度的淚水,黝黑的深眸裡閃過濃濃的歉疚。
「對不起,我來晚了……」這聲音濃啞暗濁,幾不可辨,像是自語。
第3章(2)
夜晚,寒風刺骨。
映紅的篝火,將夜裡的寒意驅走大半,但蜷伏在地上的可人兒,仍然凍得直打哆嗦。
夏晏武以瞪著燙手山芋般的驚懼眼神,看著臉色慘白,露出痛苦的神色,還不斷自嫣紅唇瓣溢出申吟的裴嬿伊,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吼!拜託,有誰能出來阻止我再繼續管閒事?」夏晏武以手撫額,表情困擾。
本來他一開始的目的,只是單純的想給裴嬿伊示個警,哪知變成雞婆的再次為她出手。趕跑那些心狠手辣的蒙面人也就罷了,偏偏裴嬿伊這女人身邊的隨從又不知道死到哪裡去,連他的馬也受不了疲累棄他而去,害得他必須接下這燙手山芋,帶著昏迷不醒的裴嬿伊露宿野外。
雖然在他心中,有個聲音不斷警告他,不要再干涉裴嬿伊的事,但是叫他眼睜睜的看著傷重的她,落單于此荒原中,這種沒道義、沒節操、沒人性的事,他也做不出來啊!
「唉!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你。」夏晏武抵不住良心譴責,還是鼻子一摸,乖乖的料理裴嬿伊的傷勢。
他真是搞不懂,也弄不明白,何以裴嬿伊會落單,她身邊原先跟隨的兩名隨從呢?
種種疑問與不解,如盤根錯節的謎,讓夏晏武一個頭兩個大。
翻出隨身攜帶的幾瓶傷藥,夏晏武瞪著裴嬿伊身上那因破皮而滲出的斑斑血跡,眉頭皺得像是打上死結。
「你這個不自量力的笨女人,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竟然妄想學人家尋什麼寶?」他語出抱怨,卻輕摟著她的身體,動作笨拙卻小心翼翼的撩高她印出血跡的肘部與膝部,然後以乾淨的布,沾著隨身攜帶的飲用水,仔細的替她清理傷口。
看著她因為他的觸碰而擰起的眉心,夏晏武的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般的沉悶與不悅。
「找什麼彎刀啊?莫名其妙,你不是公主嗎?為什麼要把尋寶的工作攬在身上?你是笨蛋啊?」內心湧起的不捨,讓他以責罵掩飾對她的心疼,但是那只擦藥粉的手,卻是輕柔似水。
在處理到她背後那道滲血的鞭傷時,那雙長著硬繭的厚掌頓了頓,指尖停留在她細緻白嫩的雪背,溫潤細膩的觸感令他有些心蕩神馳,要不是夜裡的涼風料峭,吹得幾乎半裸的裴嬿伊微微抖顫著身體,只怕夏晏武還真不知如何收斂心神。
懊悔不該趁人之危,夏晏武發揮最大的自律,火速為她上藥、包紮妥當,這才將目光,落在那已然腫脹變形的左手腕。
夏晏武原本就皺死的眉心,這下子雙唇都緊抿在一起了。
輕捧著那只腫得像小豬蹄似的左手腕,看著她因為難抑的疼痛,而產生無可抑遏的輕微顫慄,夏晏武也不禁深吸口氣。
他很清楚這樣的傷勢對一個沒有武功基礎的弱女子,帶來什麼樣尖銳難忍的疼痛,可是為了她好,他別無選擇。
輕輕地扳動她的手腕,眉心因為她皺起的小臉而更加絞擰,心疼的感覺隨著她溢出唇瓣的申吟更加明顯。
喀啦——
「嗚……」
伴隨骨頭扳回原位的聲音,昏迷中的裴嬿伊下意識的痛吟出聲,身體禁不住地輕微抽搐。
夏晏武意外兼心疼的看見自她眼角邊滑下的一串溫熱液體,他感覺心燙了似的緊縮。
他將歎息咽進心口,從懷中掏出特製的藥膏,細心的塗抹在她的傷處,然後仔細的替她包紮固定。
好不容易將她的傷處處理妥當,夏晏武才想歇口氣時,卻又瞧見裴嬿伊因為背後的鞭傷,貼在佈滿沙礫的地上而不舒服的扭動身體,夏晏武看到了,眉頭也皺緊了。
他能拿現在的情況怎麼辦?目前將她安置的地方,已經是他所能覓到最平坦的位置,但是這兒畢竟是荒漠沙礫遍佈的區域,再怎麼樣也無法與舒適平坦的柔軟床鋪相比,更別說她背後還帶傷。
「阿爹……娘……嬿伊好想你們……」失去血色的嫩唇發出囈語,眼角的淚潸潸滑下,發燙的身體與急喘的呼吸,讓裴嬿伊覺得渾身不舒服。
「……」無言的凝視,微微觸動著深層的情感,讓夏晏武的心情更加煩躁與心痛。
是的,是心痛。
看著她自眼角滑下的眼淚,他的心被狠狠揪緊,莫名的疼痛從胸口蔓延開來。
就在他手足無措時,裴嬿伊眼角的淚潰決,嘴裡不斷的哭喊著她的親人。夏晏武看著歎了口氣,幾乎是同一時間,她纖細柔軟的身體已經被攬進厚實的胸膛裡。
「嗚嗚嗚,阿爹……阿爹……」被一雙健臂輕摟著,裴嬿伊的雙手彷彿有自我意識般,攀上他的脖子,將身體偎靠得更緊,嘴裡更是輕喊著思念。
阿爹!?
夏晏武的手僵了僵。
好啊!繼上回被當公雞之後,現在又變阿爹了嗎?
濃濃的粗眉挑了下,黝黑眸裡蓄著些許不悅,卻在看到她臉上淌滿的淚花後,摟抱的大掌最後還是將懷裡的小女人,當心肝寶貝似的輕捧著,指掌輕梳著她深栗色的微鬈長髮,一下又一下的娑撫著,像是想藉此安撫她。
看著她嬌艷的臉蛋,翹翹的鼻尖輕抵著他的胸壑,溫暖的鼻息噴灑在他胸前,感覺一股溫柔的火倏地在胸口燃起。
驀然,他的心因此狂亂而快速的跳動著——
夏晏武察覺到心音律動的異常,他輕納口氣,試圖平復心緒,但懷裡的磨人精卻非常不識相的用嫩頰在他的胸膛上偎蹭著,瞬間,連胯下的昂藏都雄赳赳氣昂昂的立正站好了……
想將這個折騰人的女人放回地下,卻在深眸瞥見她恬憨滿足的睡容後,夏晏武心中的憐惜之意大生,摟著她肩頭的手略緊了緊,抓起一旁的披風,密密實實的往她的後背蓋妥。
看著滿天的繁星,夏晏武重重地歎了口氣。
看來……今晚他是甭睡了。
第4章()
不久前的記憶,縈迴在腦海裡,裴嬿伊不由自主的想起,在出發離開如月客棧前與尼達的那席話。
「公主,你為什麼要邀請陌生人跟我們一道尋找『大漠魂』?」
那日在聽到裴嬿伊開口邀夏晏武同行,還訂下五日之約,礙於主從關係,尼達一直忍到時間將近,且費達不在的時候才開口詢問。
知曉尼達是怕說話老愛喳呼叫嚷的費達,會隨便插話支開話題,她瞅了穩重的尼達一眼,這才說出內心的真正用意。
「我們手上擁有『大漠魂之匙』的消息,想必已經在這塊荒漠上沸沸揚揚的傳開了,對於中原人來說,『大漠魂』不過是柄價值不菲的寶刀,但對我們整個遊牧族民而言,卻是代表能成為草原之王的精神象徵,你說,會對『大漠魂』有興趣的人,是中原人比較多,還是其他生活在草原上的塞外人?」
「但是中原人一向貪得無厭,到時若真的找著了『大漠魂』,他心生歹念,又該如何?」尼達雖然一向以主子說的話馬首是瞻,可是這回裴嬿伊的點子卻太大膽,讓尼達也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他心之所念是另一個更為珍貴的東西。」裴嬿伊雖然跟夏晏武相交不深,可是從他的眼神裡,裴嬿伊知道什麼才是他最在意的。
「嗯?」尼達一臉不解。
「是若雷石。」
「若……若雷石?那可是我族聖物,公主怎能輕易拿來做交易?」尼達差點忍不住大叫起來,幸好他及時以掌掩口,否則準會引來旁觀者的注意。
輕拍尼達的肩,她知曉他的驚嚇,畢竟若雷石非俗物,就算她是公主,以若雷石做交易,也難免會惹人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