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吳妍
打量得正高興的她,並沒注意到他一雙深藍色的眼正閃著不贊同的光芒。
這女人是怎麼了?他皺起眉不悅的想。看她的樣子像是在打量他,這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待價而沽的商品一般,十分不舒服。而對他方纔所說的話,很明顯的,她不是沒聽見,就是不懂;他很武斷的認定是後者,因為就算是再沒常識的人也看得出這女人是個東方人。
他忍不住歎口氣,對自己為什麼撿回這個麻煩的女人而不解,也許是為了不忍看她在雪地裡凍死吧!雖然他不能否認在初發現她時,她的美麗著實令他驚艷萬分,甚至令他心動,然而他一向心軟,不如外表給人的感覺——粗獷冷漠,所以不管她美麗與否,他都會對她伸出援手。
看她對他仍沒反應,他只好認命的歎口氣,走向床頭拿起披在上面的一件大衣蓋在她纖弱的肩上,試圖扶她起身;既然語言不通,那麼用做的總比用說的快吧!
「對不起,我想你一定以為我不懂英文,但是我懂一點點,只要你說話速度不太快的話。」見他似乎誤解自己沉默的意思,於妍這才想起還沒對人家的話作回應呢!她慢慢的以英文解釋。謝天謝地,她的英文程度還可以做些簡單的溝通。
聽見她口中說出標準的英文,他有些驚訝的揚起一邊的眉毛,但並不開口,扶她坐在床沿,然後轉身添加壁爐裡的柴火。
對於他的沉默,她有點不解。她的英文程度應該不至於差到教人聽不懂的地步吧?於是她努力的再嘗試一次。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她小心翼翼的再問。
「傑魯。」他並不想說出他那一長串的名字,不知怎的,他希望在她面前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傑魯。」她跟著重複一遍,像只學話的鸚鵡。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她怪腔怪調的念出,傑魯忍不住想笑,肩膀微微抖動。
「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嗎?」感覺到他的笑意,她不覺發窘,連忙再發問,引他換個話題。
「你要不要坐到壁爐前?這裡比較暖和。」他沒有理會她的問題,逕自說道。
於妍的確覺得有點冷,所以也就服從他的提議,坐在爐火前的躺椅上。
「你真的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她不習慣沉默的人,想引他多說一些話,何況他的聲音滿好聽的。
「你的名字?」他在她膝上蓋好毛毯,並細心的調整,不讓冷空氣跑進去,然後才被動似的問她。
「謝謝。」她被這窩心的體貼動作所感動,不禁開口道謝;由他笨拙的動作和天生的氣勢看來,他並不習慣這樣服侍一個人,然而此刻如此對她,令她大為感動。
聽見她道謝,他連忙輕咳幾聲,轉過身去以掩飾此時突然漲紅的臉。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過了好半晌,傑魯才鎮定下來,故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禮貌的提醒她。
「我叫於妍。」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才回答。
傑魯挑眉,這名字的發音在他聽來十分奇怪,但他仍決定好風度的不予置評。
言「你可以叫我莉茵,那是我的英文名字。」見他對自己的中文名字毫無反應,於妍在心中責怪自己的粗心,連忙補充一句。
情「莉茵。」傑魯點點頭表示瞭解,心裡著實為自己不用去學那個古怪的發音就能叫她的名字而感到慶幸。
不他難道不知道自己鬆了口氣的表情很明顯嗎?於妍看著他的表情,為這有趣的轉變大笑出聲。
說她燦爛的笑容讓傑魯忍不住看癡了。
獨「莉茵,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在這樣一個大雪的夜裡,你會一個人衣著單薄的倒在雪地裡嗎?」顧慮到她的理解能力,這次他特別放慢了說話的速度。
家「雪?你在說什麼?」於妍覺得有點暈眩,那股奇怪的感覺又浮上心頭,莫非是她聽錯了嗎?
「現在是一月,下雪的季節,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出來?」傑魯更加放慢了速度。
於妍臉色頓時慘白。她沒聽錯,「現在」正是冬天,但是她記得「現在」應該是夏天,而她本來是和靜妮一起,正在飛往歐洲的途中……
「我……昏睡了半年嗎?」
「不,只有幾天。」傑魯不解的皺眉看她,「你有急事待辦?」
「沒有。」她直覺的搖頭,試圖為這荒謬的時間差距找到合乎邏輯的解釋。
她思前想後,回憶起飛機上的一切;她們先是遇上亂流,然後……不!她不願再想起那幅人間煉獄圖,但,為何只有她倖免於難,莫非是那道光的緣故?
錯不了,必定是那道莫名其妙的光作怪,才會讓她置身於如此詭異的情況中。
於妍腦中的思緒飛快運轉,試圖理出個頭緒,然而此時有個念頭突然閃進腦中,那是以前她斥為無稽之談的念頭,但如今身邊一切的一切,在在向她證明這個稀奇古怪的念頭已經成真;她感到一股寒意遍及全身,不由得發起抖來。
該死的!傑魯皺著眉,她是不是又發燒了?他根本忘了她前些天才由嚇死人的熱度中退燒,瞧她嬌弱得好像一碰就會碎掉似的,身體那麼虛弱,他實在不該讓她起床那麼久的;而且天曉得在他進門以前,不知她就那樣只穿著一件男用襯衫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有多久了,傑魯不禁咒罵自己的粗心。
他連忙走向躺椅,將仍在發抖的於妍小心翼翼的抱起,就彷彿此刻他懷中抱的是塊易碎的玻璃似的。
若是平時的於妍知道傑魯現在對她的感覺,以及他待她的那種態度,肯定會大大的加以嘲弄一番,並刻意做出像是在雪地裡奔跑的事以證明自己的強壯。然而此刻於妍根本無暇顧及此事,也沒有注意到他小心翼翼的態度,現在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方才閃過的那個念頭。
於妍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他的衣襟,她必須要問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現在是西元幾年?」發顫的雙唇使得她的聲音幾乎模糊得無法聽清楚,但他仍聽見了。
傑魯顯然認為這個問題很奇怪,因為他正以狐疑的眼光看著她。
「請你告訴我,現在是西元幾年?」她急切的重複一次問題。
噢,她覺得她快要哭出來了!
「現在是一八五○年。」他最後還是決定回答這個問題,雖然他已經開始懷疑這女人的精神是不是有毛病。
於妍覺得腦中突然一片空白。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一副受了驚嚇的茫然表情?
他剛才已經摸過她的額頭,她的高燒的確已經退了,怎麼臉色還是那麼蒼白?看她的樣子好像是傻了,該不會是連日的高燒把她的腦子燒壞了吧?
不會的!傑魯立即搖頭推翻這個想法,她剛剛的表現不是很正常嗎?
路克此時也靠近兩人,擔心的注視著發愣的於妍,它自喉間發出幾聲低吠。
「你也在擔心嗎?」傑魯摸摸它的頭,回想起發現她的情景。
那是個下著大雪的夜晚,路克反常的十分焦躁,像是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似的,頻頻做出想引他到森林去的動作;若不是看它那麼堅持,在那種天氣裡,傑魯是根本不想出門的。而到達森林後,一人一狗立時被崖邊所發出的一道奇異光芒所吸引,且逐漸朝發光的來源走去。
真要談是誰發現她的,那就是路克的功勞了。在大雪紛飛的夜裡,若不是路克邊扒著雪邊叫,傑魯也不會看見半埋在雪裡、幾乎已凍得半死的她。也因為是路克自雪堆中發現她,它自那天起就自命為她的保護者,盡責的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就連漢娜來照顧她時,它都在一旁虎視眈眈的。
她看起來已經冷靜許多,那雙美目閃爍著思考的光芒,這發現令傑魯驚異,因為他認為一般女人是不會思考的,但她似乎不同,而且太過不同了些。
他注意到她的皮膚是淡淡的蜂蜜色,不如西方女人的白皙,但這無損於她的美麗,只是頭髮……看到那頭短短的黑髮,傑魯忍不住皺眉。在他發現她的時候,就是因為那短髮和她身上的長褲,使他一度認為她是個年輕俊美的東方男人;要不是漢娜剛好替他送些民生用品來,發現她是女子且幫她更衣,否則等他親自幫她更衣時,這女人的名節恐怕就要毀在他手中了,到時不管願不願意,他都得娶她為妻。
傑魯不得不對自己承認,和這女人結婚的念頭很吸引他,她看來是那麼的與眾不同又那麼美,和她結婚一定很有趣!他第一次這麼想得到一個女人。
「喂!」於妍終於回過神來,出聲喚回他的神智。
「什麼?」傑魯連忙將注意力轉回她身上。
聽見於妍又開口說話,路克高興的搖搖尾巴,伸出舌頭舔她的手,讓她忍不住地露出笑容;而看見這幅景象,傑魯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