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林騰雲

    這冷淡的嘲諷刺得袁婉淨心顫，她倏地回過頭來瞪著他，極不滿地說：「今天是你有求於我，你還敢這樣讓我難堪？」

    席藏楓放下手中的酒杯，攤開雙手輕鬆地道：「論難堪，怎麼比得上當初我清醒後聽見那段錄音時難堪呢？」

    說著，他拿出錄音筆，播放六年前將他狠狠打入深谷的錄音片段。

    說實話，有誰願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守活寡呢？他這樣一直昏迷不醒，情況又不樂觀——唉！我們夫妻倆跟您討這一千萬，不是因為貪財，只是對我女兒合理的補償，您說是吧？總之，收了這筆錢，我保證我們一家三口以後絕不會再來纏著藏楓少爺！我們保證——

    你呢，袁小姐？

    我同意我父母說的。他傷得那麼重，我沒有信心可以守著他醒來，如果他一輩子都這樣，我怎麼辦？所以——我願意拿了這筆錢後離開，永遠不再打擾他——

    「夠了、夠了！」這段談話內容聽得袁婉淨心驚膽戰，她起身搶過錄音筆關掉，緊握的雙手強烈地顫抖著。「你們……你們竟然錄音？真卑鄙！」

    「錄音只是為了讓我聽見實情後可以死心，和你們的行為相較，並不算卑鄙。」他冷冷地笑道：「我記得那天見面，你告訴我，那場車禍後，你喪失了記憶？」

    看著袁婉淨極為羞愧的臉色，席藏楓心中卻沒有絲毫快意，彷彿只是闡述一件事不關己的過往。

    他斂起輕鬆的態度，傾身向前，前臂橫放在桌面上，雙手交握，以堅定的口吻說著，「要我離開她，當然沒問題，我當初不也一個人面對你的離開嗎？只是不同於以往，你的離開，留下的只有憎恨，我的離開，留給她的卻是愛，如果是因為愛而分開，不也幸福得很？即使分開，心中也有彼此，知道對方是為什麼而不能留在身邊，但那份感情一直深深存在，這樣的愛更難能可貴。」

    他忽然站起身，臉上有著笑容，那不是戴上面具，是他發自心底的表情。

    「你的條件如果只是要我離開她，我完全接受，因為，你要的不是我們不能相愛。手術的事就拜託你了。」說完，他笑著轉身離開。

    袁婉淨愣坐在原處，手裡仍顫巍巍地握著那支錄音筆。

    她激動地深呼吸好幾口氣，喃喃自語：「我不會答應……我不會答應救她……不會……」

    第0章()

    江緒綾準備了一桌飯菜，一樣是家常便飯，但裡頭充滿了她的愛，即使紅著雙眼，她也要為所愛的男人揚起笑容。

    「可以開動了嗎？」席藏楓微笑問，一臉平靜。

    「嗯。」江緒綾替他盛飯，主動坐在他身旁的位子，心想，只怕以後沒有機會可以這樣依偎著他了。

    「你真的是很賢慧呢。」他滿足地咀嚼著每一口飯菜，心裡的幸福無法言喻。

    「以前常欺負你，但是，其實吃了你做的菜，我心裡充滿驚喜，想稱讚你，又怕你太得意呢。」

    江緒綾熱淚盈眶卻笑了，不斷替他夾菜。

    「好吃的話就多吃些。」她眨了眨眼，晶亮的淚珠便滾落眼眶。

    席藏楓擱下筷子，伸手替她拭淚，笑著安慰道：「說你菜做得好吃，竟然哭成這樣，那以後我要說很難吃。」

    「才不是呢。」她趕緊抹去眼淚，強笑道：「我是因為以後沒辦法做這些菜給你吃才難過，你稱讚我，我當然開心！」

    「誰說沒辦法？」他長指一彈，提出方法，「現在是什麼時代，宅急便那麼方便，你說是不是？」

    「啊？」江緒綾愣了愣，隨著他的話笑開來。「你都想好啦？」

    「因為我早料到她會提出這麼沒創意的條件，能想的方法都先設想好了。以後想見面呢，就用視訊；想聽聲音呢，就用SKYPE；想吃你做的飯菜或想送對方東西，就用宅急便；想一起去同一個地方散步，我們用手機聯絡，兩人前後走過同一條路，是不是很棒？家裡的鑰匙你留著，我不在的時候你就過來，想休息、想看片子都可以，甚至想幫我洗衣服、換床單都沒問題。」

    席藏楓笑得陽光，逗得江緒綾也開懷地笑了。

    「又把我當女傭呀。」她笑罵道，又忽然皺起眉，「可是，我們這樣根本沒分開嘛！」

    「她只是要我離開你，又沒有要我們不能用其他方式聯絡。」他輕輕捏江緒綾白皙的臉頰，得意地道：「我很聰明吧？」

    「嗯……」她笑得開心，「聰明得有點狡猾。」

    「狡猾嗎？還有更卑鄙的。」席藏楓更加得意揚揚地說：「等曉綠康復，我們就結婚。」

    「結婚？！」這下，江緒綾嚇著了。「可是我們又不能在一起……」

    「曉綠都康復了，還在乎承諾她什麼？當初和她交往時，她也給了我一堆承諾，試問實現了沒有？不但沒有，人還跑得比什麼都快。」

    「天！你好陰險，以後你的承諾我都不要相信！」江緒綾驚訝的以雙手摀住嘴。

    「笨。」席藏楓輕敲她的頭，「那是用來對付那種不重信用的人，你只要對我遵守你的承諾，我對你的承諾也一定是鐵票。」

    他們的承諾就是要很愛、很愛對方一輩子！

    「是喔？」江緒綾愈想愈開心，笑瞇了可愛的雙眼，心裡滿是對未來的期待。

    正當他們倆準備開心地吃飯，席藏楓的手機響了，是袁婉淨打來的。他接聽之後，臉色變得難看，最後，他連再見也沒說便切斷通話。

    「怎麼了？」江緒綾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願別有事。

    「嗯……」他臉色不佳，也帶著為難，看了她一眼，心裡更有說不出口的抱歉。「她反悔，還是決定不捐贈了。」

    江緒綾看著他傷神的模樣，深呼吸一口氣，沒有說話。

    席藏楓原本以為她會哭，沒想到她反而露出平靜的微笑，更伸出雙臂撲進他懷裡，緊緊抱著他。

    「沒關係，不強求了。」江緒綾抿了抿唇。「人心是很難改變的，我無法奢望她回心轉意，但是我會繼續全心為曉綠祈禱。你為我和曉綠做的夠多了，上帝對我們已經很仁慈。」

    席藏楓也深呼吸一口氣，緊緊擁抱江緒綾微顫的身子。他以為他成功地讓袁婉淨答應進行手術，沒想到最後她還是不改自私為己的個性，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勸說。

    他還是不免喪氣，他原以為他能盡自己最大的力量挽救江曉綠的生命，給江緒綾幸福的未來，偏偏……

    「海綿寶寶——海綿寶寶——海綿——寶寶——」

    這次，換江緒綾的手機響了。現在聽見這可笑的鈴聲，竟然覺得加倍溫馨。

    「是唐醫師？」她匆忙接聽電話，心跳突地飛快，喉嚨極緊，顫聲問道：「唐醫師，是不是曉綠的病情……」

    席藏楓也著急地望著江緒綾臉上的表情，只見她突地瞪大雙眼，然後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激動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怎麼了？」席藏楓擔心著她的情緒反應。

    「嗚……我知道了……」

    江緒綾結束通話，張大雙眼猛然瞪住席藏楓，忽然尖叫出聲。

    「太好了！太好了！」她張開雙臂抱住他，既感激又興奮地喊：「唐醫師說，又比對出第二份適合曉綠的骨髓資料！天哪！我好開心！你說我們是不是很幸運？一切都是神的恩賜！」

    「你說……」席藏楓也一臉不敢相信，愣了好一會兒後才緩緩地道：「有第二位可以捐贈骨髓的人選？」

    「嗯嗯嗯！」她連連應聲點頭，已經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席藏楓笑歎口氣，心裡的大石突地落下，忽然感到一陣迷惘。「這是什麼運氣呀？」但，真的太好了！

    他開心地摟住她，心裡不得不開始相信世上真的有神。也許，神曾經虧待過他們，但其實只是一場磨練，若能勇敢迎戰，怎麼不會變得更加堅強呢？現在，獎賞已來臨，給了他們絕處逢生的喜悅，是如此難能可貴！

    「曉綠可以接受治療，我們也不用靠宅急便和視訊了！」

    「去他的宅急便和視訊！」席藏楓雙手捧住她的臉，重重吻住她的唇，似要加深他們之間的牽絆。

    從今以後，前方將是一條康莊大道，未來也是晴空一片！

    ＊＊＊

    江曉綠在接受骨髓移植後，很幸運的沒有出現太大的排斥反應，狀況一直受控制，在唐企遠帶領下的醫療團隊更是出色，成功地拯救了曾經命在旦夕的她。

    席蓮燈因此捐贈五千萬元給院方作為骨髓移植研究基金，更大張旗鼓推動骨髓捐贈登記。因為認識了江曉綠，讓他這逾古稀之年的老頭子深切體認生命的無價，原來人生中的財富並非金錢而已。

    今天是江曉綠出院的日子，席蓮燈早已事先訂下楓葉飯店裡的高級餐廳，吩咐大廚準備豐富的佳餚款待眾人。

    「你這小子真的不錯！醫術高，人品好，對曉綠更好，呵呵呵……」席蓮燈忍不住在眾人面前誇讚唐企遠。「既然這樣，我就放心地把曉綠交給你了！不然我還有一個很成材的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