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伊東葵
紀超凡的個性、建築風格及工作選擇,跟言震鼎足完全相反的類型,正是言震鼎最反感的那種偽善同業。
不過,毛教授內心其實明白,這就是何小葵會說的話。
「你是說我勢利、愛錢,又沒有藝文氣息嘍?」言震鼎似乎不意外,他一手插腰,轉身面向何小葵,當場質問她。
見講師竟然跟助手槓了起來,大夥兒只是哈哈笑著,覺得這是上課時的意外插曲。
「不、不是……」何小葵縮了一下脖子,她知道,自己又該閉嘴了。
言霞鼎不耐的橫了她一眼,繼續講課,他接下來要以自己的觀點來對目前台灣有名的當代建築做評監。
螢幕秀出分割成四個畫面的建築,但他才剛要開口,卻已聽見從台下隱隱傳來笑聲,沒兩秒,笑聲越來越大……
他心底倏地起一陣涼意,緩緩轉頭看向螢幕——
只見那四個畫面裡的建築竟都配上了直接又辛辣的文字,例如在聞名全世界的台北一O一圖片旁居然大刺剌的寫著「它的威而剛好像是用擦的,不是用吃的」。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自己私下做的酸溜批評就這麼被公然在三百多個學生面前展示出來,而且其他另外三個建築物,同樣被他評得又爛又一無是處……
可惡!他不是已在檔案上註明「私用」和「學校教學」嗎?為什麼如今這些批評會出現在三百多人的眼前?
顯然是他的好幫手、可愛小TA,為了捍衛他的品味,替他挺身而出了。
「何——小——葵——」他咬牙切齒地冷冷吐出這三個宇。
「這、這不是你上課要用的嗎?」感覺到狀況不對,她硬著頭皮出聲回應。
「你哪只眼睛看到這是上課用的?」他趨前低聲向她質問。
「兩個相同的檔案,檔名一件寫『個人』,一件寫『他人』,我以為『他人』是在指別的地方有用途,想不出來跟學校有關係。所以就選了『個人』。」她直冒冷汗地說。「而且我要給你檢查,你叫我快滾……」她小小聲的為自己辯駁。
「如果我哪天被告,我會陪你一起滾。」他提醒她,他的處境目前有多危險。
她嚇了一大跳,「不……不會這麼嚴重吧?」
「你說呢?這可是公然侮辱。」
何小葵一聽,連忙跑到講台中間,對著三百多個學生大力揮手,並且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著,「喂喂,同學們,你們應該不會說出去吧?」
還有這一招?言震鼎看著眼前她那努力挽回一切的樣子,簡直傻眼。
而三百多個同學則對她亡羊補牢的舉動哈哈大笑,並拍手歡呼。
言震鼎頭痛的揉了揉眉心,為什麼自從遇見她以後,災難就接連不斷的襲來,讓他措手不及?他可不可以不要認識她?這根本有損他凡事要求完美及第一的紀錄啊!
他的鼎石建築事務所一向只挑選在校成績最好的工讀生、繪圖師、助手,連總機小姐都選用第一名的校花,所要求的成果品質也一直是業界最精確無誤的,沒想到……這女孩卻一再破壞他的原則。
這下,管她是不是在他分手那晚請他喝啤酒並擁抱他、給他溫暖的人,他一定要把她換掉!
***
在課堂上鬧出這麼大的風波後,朝志大學人人都把言震鼎的直言犀利視為不可不模仿的傲骨,只有他頭痛不已,不知自己何時會收到對方透過媒體傳來的警告。
他當然不是怕那些無謂的指責,只是沒事卻惹出這麼大一條麻煩覺得心煩。
而且那三百多個學生不是都答應了何小葵不會把這件事傳出去嗎?為什麼才一個下午,每個學弟妹在校見到他眼中都散發著無限崇敬,對他行禮又鞠躬?
「我非常確定這次一定要把TA換掉!」言震鼎來到研究室,直接向老毛要求換人。
他不知道是第幾次說這句話,這一次,學校和教授總沒話說了吧?
忽然,一隻手拍在他肩上,他不耐的轉頭看是誰這麼大膽,竟然敢跟他裝熟?
「我決定要把你的『飛機』還給你。」
他眉一蹙,是丁春秋!自畢業以來,他就沒再回到朝志大學,而這次雖返校授課,也沒打算要見這位丁老怪,誰教他把他可怕又稚劣的木工作品當成展示品,大剌刺亮在建築系與室設系的迴廊裡,受後人恥笑。
可想而知,每個人見到一定都會驚呼——
「這就是當代建築大師言震鼎所做的木飛機?天哪!好醜,他是怎麼在設計界闖出一片天的啊?」
「他不是永遠第一的嗎?該不會木工不行吧?」
一想到就是丁老怪害自己在學生時代榮耀的歷史上永遠留下一個污點,言震鼎狠狠瞪向他。
「我一直以為你不出所料的走主流路線後,又是一個泛泛的工匠罷了,沒想到你很有Guts,第一堂課就給學弟妹們震撼教育。」
什麼……天下第一的他意外出錯,卻獲得丁老怪的欣賞,而且還這麼快就要把他的污點撤下來?
這下,言震鼎不知該不該告訴丁老怪,那只是個意外,要是丁老怪知道實情,還會把可怕的木飛機撤下來嗎?但,如果他接受了這份好意,不就代表何小葵做得對?
「你們怎麼都在這裡?是來關心早上的事嗎?都是我不好,我——」何小葵一到研究室,正想替言震鼎開脫,把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嘴巴卻立即被他捂了起來。「唔、唔……」她嚇一跳,直覺掙扎著。
言霞鼎不管她的抗議,連忙擠出一抹笑容對丁春秋道:「我並不是為了飛機才這麼做,畢竟我已經這麼成功了,還需要對從前的事耿耿於懷嗎?只不過既然這是您的好意,我就接受了,讓我帶回家做個紀念也好。」
「可是那不是……」何小葵想澄清真相不是那樣,卻直接被他推到後面去。
「小葵的木工做得很好,既然你們處得不錯,可以在這方面互相切磋一下。」
切磋個鬼!他才不想再碰跟木頭有關的東西。言震鼎不屑地想。
「對了,剛才你為什麼說想要換TA呢?」毛教授此時才找到空檔回應他。
丁春秋聞言不解的瞪著言震鼎。既然合作的第一堂課就獲得如此廣大的迴響,為什麼他還想要換助手?小葵做得不好嗎?
「學長,你為什麼……你忘了昨天我們……」何小葵的臉色一白,心在淌血。
「我只是撐傘送你去牽摩托車,就這樣。」他冷冷地說。心裡知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但看來自己又錯過換TA的時機了。
不過山不轉路轉,他自有另一套說法可順勢變化。
「因為像今天這種突然開炮的情形可能會不時發生,我怕連累到小葵以後在這行的出路,所以……」他最會說場面話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就知道學長最好了!」何小葵感動不已。她沒有看錯人,學長其實也對她很好,自己會漸漸喜歡上他是理所當然的——
咦?她喜歡他?何小葵一怔。
沒錯,她喜歡上他了,她莫名喜歡他頤指氣使的傲氣,喜歡他成熟專業又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為他分手後的孤單表情感到心疼……她知道自己的心淪陷了。
「這你放心,她不久後不是要到你的事務所實習嗎?有了你的庇蔭,還怕她出路有問題?如果到時真的沒人用她,你再收留她吧。」丁春秋毫不擔心的說。
沒再被言震鼎壓住嘴的何小葵大口呼吸,一邊笑吟吟的仰望他。
「學長,你已經奪走我的初吻了,怎麼可以不收留我?」她賊兮兮的說。
霎時,研究室裡的兩位教授停下動作來看向他們,不敢置信言震鼎的動作竟然那麼快。
「我什麼時候這麼沒眼光了?」他冷睨她那充滿光彩的臉,刻意保持距離冷言道。
「這裡呀……」何小葵臉紅又心喜,抓著他手掌翻過來。只見她那油亮紅潤的唇彩就印在他手心裡,是剛才他捂著她嘴的時候留下的。
手心的唇印完整又晶亮,像是在提醒他,剛才她的櫻唇被他掌心觸碰到時,留在他肌膚上的記憶有多柔軟芬芳。而他也的確因為這觸感,想到自己有多久沒再吻過別的女人了……
不!不是這樣的!他怎麼可以跟著她起舞?怎麼能回味起她紅唇的滋味?
言震鼎被搞得好煩,他真的要留下她嗎?這個何小葵……她的鬼點子、餿主意怎麼能這麼多啊?
而且,在學校擔任TA就算了,她還被推薦去他的事務所實習,一旦上了工作戰場,他還能容許這麼一個搞怪又多話的丫頭在他地盤上撒野嗎?他對工作的要求嚴謹得很,可不允許員工在工作時仍一直講這些煩人的話。
何小葵還是笑吟吟的看著他,彷彿很滿意自己初吻是被他的手奪走。
「學長,如果有一天我喜歡上你,你不要驚訝喔。」她羞紅了臉忽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