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瑪奇朵
隨著那群暴民越來越近,夏謹蓮也因那一張張瘋狂的臉感到一股從心底冒出來的寒意,也慌忙跟著舉手拍門。「開門!我們都是住在這驛館的大夫!」
裡頭的官兵卻只是大聲的喊著:「校尉有令,不准進出,這門已經是不能開了,趕緊走吧!」
夏謹蓮喉頭一緊,臉上露出一絲恐慌,「怎麼能這樣,我們……」
信朝陵見那些人離他們越來越近,知道這時候裡頭的人更加不可能開門了,門一開那些人只怕會衝進去,大夥兒都會受害,連忙拉著她快速的離開,「快!我們往另一個方向走!」
幸虧現在的江南房多人少,有不少空院子是連鎖都沒鎖的,他們一邊跑著一邊注意著這樣的空院子,好不容易看到一間圍牆高、門口卻沒帶上鎖的院子,兩個人也顧不得其他,連忙衝了進去,但就在信朝陵轉身關門上閂的瞬間,一個鐔子就衝著他砸了過來,他要趕緊上閂難以躲避,額頭於是被砸出了一道口子,斜斜的劃過眉眼上方,馬上滲出了一片血紅。
她聽到瓷器碎裂聲而回頭的瞬間,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忍不住倒抽了口氣,連忙跑向他,拿自己身上乾淨的帕子摀住他的傷口。
「好了!先別忙這個,前門關了,我們得先把後面院子的門也給關好。」
信朝陵明白這場動亂很快就會被壓制,但在動亂結束前他們得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說。
兩個人又匆匆的趕到了後頭,確定這間空院子沒有其他出入口後才回到屋子裡,聽著外頭不時傳來的聲響,她忍不住全身顫抖了起來。
「別怕,別怕!」信朝陵憐惜的摟著她,輕拍著她的背安慰著。
她從來沒遭遇過這種事吧?真是難為了她了!
夏謹蓮在他的安慰下慢慢的恢復了平靜,但一抬頭就看到他頭上血跡斑斑,又驚恐的忍不住站了起來,「你的傷口得趕緊處理才行!我去打點水擦傷口……」
他抓住了她的手,苦笑著提醒,「別忘了,這江南的病,水就是元兇……」
夏謹蓮這才記起這件事情,想著該怎麼辦,想了半天,忽然想到自己身上的布兜裡有個竹筒裡裝了一些煮過的水,便連忙把竹筒給拿了出來,然後撕下裡衣的一部分沾了水,小心謹慎的擦掉血跡、清洗傷口,再簡單的包紮了下,免得血再度流出來。
忙完了所有能做的事,她便像用盡了力氣一般坐到了他的身邊,兩個人聽著屋子外時近時遠的喧囂聲默然無語,除了彼此淺淺的呼吸聲外屋子內一片靜默。
休息了片刻,信朝陵頭上的傷雖然火辣辣的痛苦,精神卻好了不少,但一轉頭卻看見她心有餘悸的樣子,不禁關心的問著,「還好吧?」
她聲音有點微弱,帶著不安,「還好……只是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情……」
信朝陵笑了笑,像以前那樣拍了拍她的頭,「哪有什麼想不到的,災難過後,人心便容易不穩,只要有人說了一句錯話,自然就容易出這種事情,更別說這段時間他們過的是什麼日子了。」
夏謹蓮認真的聽完他的話,覺得頗有道理,點頭表示認同後,兩人之間就又是一片沉默。
過了一會兒還是信朝陵先打破了他問道:「我好像還沒有問過你,這幾年……你過得還好嗎?」
夏謹蓮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的回答,「也沒什麼好或不好……」開始想著爹,想著宮外的自由,想啊想的,就覺得日子過得特別慢,宮裡的姑姑們說要學規矩,說要學會看人眼色,學得不好就要罰,那時候更覺得苦。
「後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覺得日子就是這樣了,什麼都不想了,也不想去想,反正日子還是會一天天過去,有時候不想,會快樂許多。」
信朝陵聽完她的話,忍不住反問,「那我呢?你從來沒想過我嗎?」
或許是因為黑暗帶給她勇氣,也或許是因為剛剛受了驚嚇,有種此時不說以後也許沒機會說的錯覺,所以她連想都沒想就直接說道:「想,一開始的時候想,後來……後來就不想了。」
他的聲音有點苦澀,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但還是執著的問:「為什麼後來就不想了?」
「因為,不能想,想了心會痛。」她的聲音縹緲得像是從後方傳來,「有時候想到你就忍不住想著你該議親了吧?你的妻子會是什麼樣的人呢?是不是過著幸福的日子?接著又會忍不住想著,你應該過好日子了,應該會忘記了我這個普通的小丫頭,或許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你也認不得我了,因為那個小丫頭已經變成了一個老姑娘,一個剛出宮的大齡宮女,光想我就難受,所以後來我就不想了,有時候忘記一個人比想著一個人好受多了。」
說完,她突然轉過頭看著他,即使因為沒有燭火,她看見的不過只是一片黑和隱隱約約的身影,她仍專注的看著他。
「和陵哥哥重逢的時候發現你沒有妻子甚至在一個老院子裡等著我,我一開始是高興的,但是很快的我就發現我錯了,我怎麼有資格快樂?我不過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普通女人,怎麼值得讓你為我做這麼多?所以我才想把你推開,想要讓你去找該有的幸福……」說到這裡,她早已哽咽得無法繼續。
信朝陵的情緒如海浪般波濤洶湧,他緊緊的抓著她的手,將她摟進懷中,激動得幾乎無法言語,只能不斷的低喃著。
「值得,為了你什麼都值得,你在我心裡就是最好的,我的幸福就在你身上,知道嗎?我說了我要等你,然後過一輩子的。」
「我知道,我也想,這十二年來,我白天可以叫自己不想你,但夜裡卻無法不想,可是我只敢把那當成一場夢,因為我不只怕你忘了我,也怕你已經有了妻子,而我卻不想成為你後院裡那種滿是閨怨的女子。」
「沒有閨怨,我的後院裡除了我以外沒有別人,我只等著你點頭,只等著你成為我唯一的蓮,所以呢,你願意嗎?」
他漾著柔情的眼瞅著她,即使她看不見,卻依然可以從那柔得幾乎要將人心給融化的話裡感到甜蜜。
她笑得甜蜜和羞澀,垂首答應。「嗯。」
在見到他追來南方後,她便明白了一件事,他不會放棄,她再躲,只是又虛耗了兩人的光陰。
明明兩心相許,為何不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信朝陵聽到了她的應允,深深的吸了口氣、抑住狂湧的喜悅,堅定不已的說著:「我們回去馬上就成親,我會盡我所能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
「我不用風風光光,我只願能夠這樣一直陪著你……」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第一次說如此露骨的情話,讓她幾乎羞怯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但那又如何呢?信朝陵一點都不介意,他笑咧了嘴,高興得幾乎忘了頭上還有傷,只覺得心中無比的滿足。
門外的叫喊聲和兵器碰撞聲似乎已經結束,但是屋裡那等待已久終於能夠傾訴的纏綿情意卻像是沒有盡頭,蔓延在有情人的喁喁細語中。
第7章()
當夏謹蓮坐上重新返回京城的官船時,仍有一種恍若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那天突如其來的暴動一天之內就被附近的守軍給鎮壓了,畢竟那些暴民們並不是正規的軍隊,手中的武器頂多就是農具而已,且大多手無寸鐵的,但當問到為何引發動亂時,竟問出一個讓人無奈的答案。
原來那天信奉善和信朝陵的談話內容被幾個略微懂醫的小廝隱約聽到,卻一知半解的把信奉善所說的「要處理水的問題」,錯當成「城裡的水都不能喝」。這消息不小心走漏之後,有以訛傳訛,成了「大夫不給他們水喝」,才會讓百姓們群情激憤,鬧著要找那些大夫算帳。
只不過信奉善也沒辦法出來解釋,畢竟這些人以往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大水,那時候人家還不是照樣喝生水,怎麼這次就不能喝?要解釋實在是太麻煩,所以乾脆就讓官兵強制規定,所有的水只能煮過才能使用,尤其是已經生病的患者更要嚴格遵守。
知道了原因,加上之前來的那些大夫也不是吃閒飯的,很快的疫情就受到了控制,皇上得到消息後連番嘉獎,只留下了幾位監察後續情況的醫官,其他人便搭著官船回京。
信朝陵站在甲板的另外一邊,看著在甲板上吹著風的夏謹蓮,臉上露出溫柔得能夠溺死人的笑容,眼裡心裡只有那一抹纖柔的倩影。
剛走出船艙的信奉善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他慢慢走到了侄子的身邊,皺著眉頭問:「這就是你堅持不娶親的原因?」
信朝陵收回了目光,看著三叔不算認同的表情,略微皺眉頭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