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謝上薰
她割腕自殺了。
***
沈淵沒想到兒子會無故消失五天,只打一通電話「拜託」他擔待一下。第一次被兒子拜託,電話裡的聲音充滿疲憊、憂傷,沈淵直覺一定是辛雨澄出事了,他什麼也沒有多問,只告訴兒子儘管去做他想做的事,對家人說他去香港出差即可。
沈淵幫著兒子把家裡瞞得滴水不漏,這是父親對兒子、也是男人對男人的承諾。只要石佛有需要,他願盡一切努力來補償他。
星期三一大早,沈石佛便進入辦公室開始工作,蔡秘書上班時發現上司比她早到,嚇了一大跳,趕緊要去茶水間煮咖啡,遇見沈淵進來,便貼心的煮了兩杯咖啡送進去,關好門退出。
呼,裡面的氣氛好怪!蔡秘書撫著自己的胸口,呼出一大口氣。
父子倆隔著茶几面對面坐著,沉默地暍咖啡。
「石佛啊,有什麼需要爸爸幫忙的?」
「謝謝你,爸,你什麼都沒插手,就是幫了我的忙。」沈石佛語氣平淡的述說:「昨天下午,我親眼看著辛太太坐飛機回美國。」
「辛太太?」沈淵一頭霧水,但他十分有耐心。
「雨澄的媽媽。」
「哦。」
「一個狠心將女兒逼上絕路的吸血鬼母親。」
沈淵無言以對。
「那天晚上,我送英妮回去之後,本想直接回家,但心裡充滿不安、煩躁,我很少這樣子,最後還是掉轉車頭去看看雨澄,也幸好我去了……」沈石佛心痛的閉一下眼,「雨澄躲在浴室裡割腕自殺。」
「我的天!」沈淵低呼。
沈石佛劍眉一攢,沉聲道:「雨澄在醫院急救時,我檢查她的手機,她是跟她母親通完電話之後割腕的,我聯絡辛太太跟我見一面,還有,雨澄的朋友徐川川。我一定要弄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為什麼拿了三百萬元,加上我常常給她的現金,自己又在上班,她身上連十萬元存款也沒有?」
「都被她母親拿走了嗎?」沈淵猜測。
「爸也知道嗎?」
「知道什麼?」
「不是雨澄背叛了我,是媽拿了三百萬元和辛太太做交易,因為辛語威念美國名校需要一大筆錢,所以辛太太拿了錢之後,在雨澄的飲料裡下安眠樂,讓她無法來法院跟我公證結婚,而是由媽代替雨澄來了。辛太太還給了媽一份雨澄曾經墮胎的醫師證明,你不知道嗎?」
沈淵揉揉眉心。「不,我不知道。我只聽你媽說辛雨澄選擇要錢而不要你,心裡一度非常埋怨辛雨澄。後來看到你媽做沈家的媳婦那麼累,我才改變想法,辛雨澄或許是太害怕媳婦難為而不敢嫁吧!如此想來,挑一位名門千金或許比較好,至少不會被看輕。」
沈石佛靜靜回迎父親,「或許如此。」
「可是,辛太太怎麼會老實將自己的所作所為說出來?還是辛雨澄……」
「她什麼都沒說,從鬼門關被救回來到現在,她都沒辦法開口說話。」心臟陡然一擰,沈石佛強逼自己鎮定如昔。「即使一次又一次被自己的母親出賣,雨澄也不曾在我面前喊冤。我問辛太太要多少錢,她開口要五百萬,否則要帶雨澄去美國嫁給一位富有的老華僑,對方願意出二十萬美金當聘金。我心裡非常痛恨有這種母親,可是從徐川川口中瞭解,辛太太是不達目的絕不干休的狠角色,即使女兒割腕自殺,她擔心的依然是兒子接下來的學費和他們母子倆的生活費。」他恨恨磨牙。
沈淵除了歎息還是歎息。
沈石佛聲音冷澀。「我從帳戶裡提出五百萬元現金,約辛太太和徐川川一起見面,徐川川完全清楚他們的過去,辛太太看到一箱的錢,就把一切交易行為全說出來。」包括雨澄的初戀以及為什麼會墮胎,但沈石佛沒辦法說給父親聽。
沈淵憂心忡忡。「你現在知道真相又能如何?你還是沒辦法跟雨澄結婚,你的未婚妻依然是楊英妮。」
「我知道。我,不會讓雨澄進我們家當媳婦。」
空氣靜寂。
沈淵無法回應,保持沉默。
「爸,」沈石佛低語。「你跟媽結婚後,用幾年的時間才忘掉你當年最愛的那個女人?」
回應他的仍是一陣靜默。
他並不真的想要答案,父母的人生經驗不是他的,他的人生他要自己體驗。
「我不能放開雨澄的手,如果我現在就讓她離開我,我會一輩子思念她,心裡永遠都在牽掛她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又被人欺負了?我怕我會瘋掉,當我看到雨澄割腕的那一幕,我感覺我也快要死掉了。」
「石佛啊!」沈淵不敢置信。
黑眸掠過無奈。「雖然從小跟爸不親,可是碰上這種事,我居然只能跟爸說,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謝謝你,兒子,你願意跟我分享心事,我覺得很安慰。這些事情我不會跟你媽說,不是我不相信你媽,而是女人啊,真的有本事把一件小事搞成天翻地覆的大事,只因為她心裡不爽。」沈淵感歎地說。
「我知道,我見多了媽和楊英妮不理性的一面。」沈石佛淡淡扯唇,「所以我更愛雨澄,我真的非常愛她,即使她曾經為別的男人墮過胎,我根本不在乎,因為我愛的是我認識後的辛雨澄。當她在醫院急救時,我突然明白過來,如果她死了,我也沒辦法再去愛別的女人。」
沈淵也曾經年少輕狂,也曾經深愛過一個女人,所以深知要捨去有多難。
「可是兒子啊,不管你多愛她,也正因為你愛她,所以你不能困住她一輩子,教她這一生沒有圓滿的歸宿,只能做你的情婦。」
「我知道,我明白,但不是現在,現在的我沒辦法放手,沒辦法放開滿心傷痕纍纍的她,或許……再等幾年吧!你們不是說相處久了,愛情也會淡化成親情嗎?或許到那時候……再說吧!再說吧!」
他清冷的嗓音,一時似乎有些慌。
沈淵不語。再壞再任性也是他唯一的孩子,怎能把他逼到懸崖邊呢?
「好啦,反正你們都還年輕,未來的事誰知道?慢慢盤算也不遲。」所謂的父母,是看到孩子要掉落懸崖了,也會先跳下去當墊背。
沈石佛鬆了一口氣,把冷掉的咖啡喝完。
沈淵這時更明白兒子的心有多混亂,否則不可能把冷掉的咖啡喝下去。
「不管你做什麼決定,爸爸都會支持你,你不必太在乎家族包袱。」
沈石佛愕然揚眸,「爸?」
拍拍兒子的肩膀,沈淵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好溫暖。做了快三十年的兒子,第一次感受到父愛的溫暖。
同一天,沈淵擔心谷夜嵐查兒子的帳戶,轉了一輩鉅款和黃金存折至兒子的帳戶裡,早給、晚給,不如在孩子有需要的時候給。
***
沈石佛回到家裡,看到雨澄跪在地板上用抹布擦地板。
「你在做什麼?你失血過多,好不容易才出院,又想昏倒嗎?」
雨澄蒼白著一張臉沒有說話,他上前抽掉她手上的抹布,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抱到長沙發上自己坐下來,把她放在他的大腿上摟抱著。
他垂下眼,視線落向那張秀雅的娃娃臉,心,怦怦地跳。
她活著,幸好還活著,在他懷裡。
「還是不想開口說話嗎?」他頓了頓,眸光幽黯,「就像那時候我誤解你出賣了我們的愛情,你都沒有辯解一句。」
雨澄聞言,驚喘一聲。
他靜靜回凝她。「可是你覺得這樣對我公平嗎?讓我錯怪你、怨恨你、折辱你,讓我對你又愛又恨,讓我這一顆心飽受折磨,這是你要的嗎?」
她猛然搖頭。
「不……」她急得連唇色也跟臉一樣白了。
這溫柔、安靜的、內斂的、什麼事都往心底藏的女人啊,不管多麼令他生氣,不管命運之輪無情的傾軋,注定要長駐他的心田。
「雨澄,你愛我嗎?」男性的拇指撫過她柔軟的唇辦。
她點頭,心韻微亂。
「回答我,雨澄,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
「愛。」她揚眸,清澈的眸光落在他陽剛味濃厚的臉孔上。
「好,這樣就夠了,不管付出多少錢,我都認為值得。」他開心的抱緊她。
第6章(2)
「錢?錢……我媽媽她……」她驚慌的推開他。
「你別怕,你媽媽回美國去了。」他捧住她冰涼的頰,直視她憂惶的眼。「為什麼要自殺呢?為什麼不來找我商量?五百萬元可以買一條命嗎?傻瓜,大傻瓜,我家是開銀行的,你忘了嗎?雖然銀行不是我一個人的,但沈家是最大股東,去年我爺爺中風後,在他還能開口說話的時候,便先轉移一半股權到我名下,我媽很想繼承的正泰保險公司,最大的股東是我爸和我。我那麼努力的工作,就是想保有金權的力量,必要時可以保護我的愛。」
「保護你的愛?」她氣息一顫,直覺斂下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