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心寵
「丞相,黑風山時常有土匪出現。」侍衛再度提醒道。
「我們加快行程,多派弓箭手防禦,應該無礙。」慕容佩道。
「可是……」侍衛欲言又止,「夫人還在鎮上呢……」
夫人?對了,蘇巳巳。
「鎮上還留了支人馬保護她。」他淡道,「她等不到我們,自然會回去。」
他思前想後,最後還是對她失約了。
說好帶她去夏楚,但走到半路,他便後侮了,於是找了個借口偷偷上路,將她獨自留在附近小鎮的茶舍裡。
他想,憑著她的聰慧,應該能猜到他的心思有變,畢竟,此去夏楚,要面對的東西太多,他實在無暇照顧她。
既然無暇照顧,帶她一同前往有何意思?如今的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畢竟也與往日不同了……
慕容佩覺得自己這一生,做事向來清清楚楚,絕不拖泥帶水,就算當年離開夏楚,離開至愛之人,也不帶絲毫猶豫。但這一次,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舉棋不定,優柔寡斷,與從前判若兩人。
「丞相……」侍衛勒緊韁繩,以勸說的口吻道,「這黑風山上的土匪十分凶狠,不只過路者會遭殃,就連附近的小鎮也難以倖免,我們留下保護夫人的人手似乎不太夠,萬一真的有個閃失,丞相豈不後悔?」
慕容佩的心裡「咯瞪」一聲,似被什麼敲打了一下。
然而,事已至此,斷沒有再回頭的道理,再舉棋不定下去,這路就不必再趕了……
「走吧!」他揚鞭抽了馬兒一記,策馬快速前行。
侍衛見他如此,亦下好再多說什麼,只得緊隨其後。
慕容佩強迫自己忘了方纔那一番對話,然而,聽著馬蹄嚏嚏作響,他的思緒亦如這飛揚塵土一般混亂。
雖然他一再對自己說,把她獨自留在鎮上很安全,然而,另一個聲音卻不停提醒他,這一帶是出了名的黑風山,這一年來他不知看過多少關於此地治安敗壞的奏折,都說匪類凶殘,姦淫擄掠無所不為,那些觸目驚心的描述,讓他無法鎮定。
他彷彿看見她渾身是血倒在他眼前的模樣,甚至能聽見她的淒厲呼救,淒愴哀絕,北這山谷中的風聲更加令人悚慄……
雙手情不自禁地一勒馬韁,馬兒一聲嘶鳴,昂首長嘯,他冷淡的眸子深處浮上一抹驚懼。
「丞相,怎麼了?」侍衛曙然道。
「回鎮上!」他只此一句,再無多餘解釋。
這一句已經洩露了他所有的心思。侍衛心領神會,立刻調轉馬頭,隨他往來時路上飛奔。
一個時辰前,他們稍事歇息的茶舍依舊那般寧靜,竹樹環繞,炊煙裊裊,在這小鎮上別有一番幽靜情致。
慕容佩翻身下馬,將手中鞭子一扔,逕直朝舍內疾步走去,他感覺自己的心顫抖得厲害,前所未有的緊張攫住了他,生怕因為一時的自私鑄成大錯……
已經很對不起她了,倘若她真有意外,教他的良心如何過意得去?
然而,當他踏入門內,聽到一縷恬淡的琴聲,霎時,滿心的緊張倉皇變成雨後悠閒寧靜,他微微吁了一口氣。
「丞相回來得正巧——」趙玉惑若無其事地坐在桌邊,舉杯飲茶,笑意盈盈,「這茶沏了兩道才出色,滋味正好。」
慕容佩輕撣衣袖,感到頸後一片汗濕,但他依舊不動聲色,面色如常的踱到她身畔,托起茶盅。
茶香清新,杯中淡淡如溶金的色澤,見之心暖。
她沒有問他去了哪裡,為何去了這麼久,只是愜意地坐在這兒納涼聽曲,彷彿篤定他終究會回來。
她,可說是他見過最具自信的女子,舉手投足之間,從容不迫,就連當年的玉惑也不及她這氣度的十分之一……
不過,當年的玉惑年紀尚輕,若換作今日那個獨挑大樑的夏楚帝姬,說不定也會有如此自信吧?
呵,他果然近鄉情怯,又開始百般猜度了。這些日子,他也不知猜了多少事,猜了多少遍……
「你不問問我剛才去了哪兒?」他心中深歎,反倒是他先抑不住好奇。
「奴婢相信,無論丞相去了哪兒,終究會回來接奴婢的。」她淡淡笑道,「聽聞此鎮附近便是大名鼎鼎的黑風山,丞相斷不會放心將奴婢拋下。」
她還真是……什麼都知道。「若我果真一去不復返呢?」他忍不住問。
「奴婢會在這裡等丞相,直到丞相想起奴婢——」她依舊莞爾,「就像此刻這般,聽曲飲茶,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奴婢相信,丞相要想起奴婢,用不了一個時辰。」
她還真是瞭解他,彷彿他的滿腹心事,她全看得一清二楚。
她真的只是一個奴婢?若只是一個奴婢,為何在他眼裡,她的一舉一動,就像玉惑本人站在他面前?從前,玉惑也是這般,與他心有靈犀,假如不是因為從不相信怪力亂神,他會以為眼前的女子有著玉惑的靈魂……
「奴婢知道,丞相其實不想帶奴婢去夏楚。」她忽然抬眸,與他四目相對,「只是,丞相終究還是擔心奴婢——能令丞相牽掛,奴婢此生足矣。」
在她的瞳中,滿溢著瑩亮的東西,彷彿夏夜銀河的星光,映得他的心也一片璀璨。
慕容佩忽然覺得,沒有拋下她,真是明智的決定,或許,攜她一同前去夏楚,前路便不會太過孤單憂傷。
她是那種隨時能把寒冬冰雪融化為明媚春光的女子,有她在,他便能淡然看待一切。
微風透過窗隙,拂起她一縷髮絲,他凝望著,忽然有種衝動,想輕輕撫觸她,感受她的溫度。
這一生,除了玉惑之外,他還沒對其他女子產生過類似的想法。難道,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栘情?
慕容佩胸中心潮起伏,側過身去,不看她的容顏,生怕再起波瀾。
他最痛恨的就是用情不專的人,為何自己偏偏有此嫌疑?就算世問能容忍,他也不能原諒自己……
「丞相——」門外響起侍衛的聲音,倒算及時幫了他一把。
「何事?」他立刻將門扉開啟,綠樹芳草的氣息湧進屋內,緩解了他的窒息感覺。
「夏楚那邊來人了,本在黑風山過界處等著,但遲遲不見丞相身影,便尋至這鎮上。」侍衛低聲道,「丞相可要一見?」
「何人?」他心下一沉,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第5章()
「是賀大將軍。」侍衛答道。
慕容佩蹙眉,趙玉惑亦全身一僵。
賀大將軍,賀珩的父親……這節骨眼上,夏楚帝姬的公公,主動來見兒媳往日情郎,所為何事7
國事?家事?
趙玉惑覺得,此刻的慕容佩定與她一般,迷惑不解。
「請他進來吧。」慕容佩思忖片刻,頷首應允,「賀大將軍年邁,特意趕了這麼遠的路前來相見,不能怠慢了。」
「奴婢也暫時告退吧。」她馬上知趣地道,「丞相與大將軍定有要事相商,奴婢跟在一旁不方便。」
慕容佩轉身看了她一眼,沒多說什麼。但趙玉惑明白他的心思,退至簾後。
然而就算迴避,她也想清清楚楚聽到屋內的聲音,她並不想避得太遠,這賀世勳來得詭異,她不禁為慕容佩擔心。
身不由己在風口處站定,屋內的動靜,都隨風鑽入耳心。
「賀老將軍久違了——」只聽慕容佩起身笑道,「此處離夏楚境內也不過寥寥數里,將軍何必親自遠迎?」
「有些話,等過了境再說,倒不方便了。」一代名將,聲音洪亮如鐘,氣勢逼人。
「在下此次不過奉離帝之命,捎給我皇一些禮物而已,哪裡有什麼不方便說的話呢。」慕容佩在官場歷練了兩年,說話較從前在夏楚時圓滑了許多。
「丞相是爽快之人,老夫也不想多費唇舌。」賀世勳開門見山地道,「老夫此次前來,想請丞相幫一個忙。」
「哦?在下何德何能,能幫上老將軍?」慕容佩仍是那般客氣謙恭的口吻。
「你如今是丞相,能幫的忙可多了,說起來那離帝雖是金人,卻懂得賞識丞相才華,當年那般羞辱你的趙闋宇實不及其萬分之一,」賀世勳直言,「老夫說來很是羨慕丞相啊!」
「呵,老將軍羨慕在下?這倒讓我不解。」慕容佩一副詫異的表情。
「實不相瞞,老夫這個將軍當得實在太窩囊,辛苦了大半生,替他趙家父子打江山,最終卻要落到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下場,老夫再不自保,恐怕要如丞相這般,被逼遠走他鄉了。」賀世勳重重長歎了聲。
「老將軍的遭遇,在下在離國時亦有耳聞,」慕容佩舉起杯子,品飲如常,心下已經猜到對方的來意,「只是在下庸碌無能,不知如何幫助老將軍?」
「老夫知道,離帝一向喜愛赤水一帶,兩國自古為此地兵事不斷,離帝與趙闋宇也不知動了幾番干戈,不如,咱們就來做個交換——若丞相能勸得離帝發兵以助老夫策動政變,這赤水一帶,便割與離帝,再附送巴冷、尚蜀二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