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任倩筠
不如繼續把頭埋在夢想的沙堆裡吧!拒絕接受傷痛的感覺,不知現實為何物的女孩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安希思這麼想著。
於是她起身招來計程車,卻在這時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回家的路,也記不起家中的住址;偏偏出門時太興奮又忘了帶冷英魁給的手機,連他公司的日文名稱都不太有印象。
這下糟了,只怪自己整天忙著作夢,對週遭的現實事物太過馬馬虎虎。在害羞地拼出自己也不太有把握的幾個音之後,隨著她的緊張而嚴肅起來的司機終於點點頭,成功地將她送回冷英魁的公司。
結果很慘的是,公司的人全都出動去找她了,連守衛室的阿伯也不例外,家裡的電話號碼也不曾費心去記的安希思,只好縮在小小的守衛室裡等待天明,唉!真是充滿悲苦的一天。
當冷英魁接獲守衛的通知匆匆忙忙趕回公司,看見蜷縮在守衛室一隅的小小身影時,即使堅忍如他,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他定定地瞧著呼吸均勻的安希思,有幾秒鐘的時間是在確定她真實的在自己眼前。
之後他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安希思抱起,緊緊地擁在懷中,低頭深吸一口她耳後的馨香,感動與悔恨在他的心底深處蔓延開來。
安希思因這突如其來的壓力而醒來,模糊地眨了眨眼後,將臉貼進他胸口。
「我好累,好想睡覺。」她咕噥地說著,習慣性地在他身上尋找最溫暖舒適的位置。「我不知道要去哪裡,又忘了回家的路和電話。」她的聲音除了疲倦還有一絲絲的委屈。
「對不起。」冷英魁收緊手臂上的力量,有生以來第一次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深深地後悔,說過要一輩子保護她的人是他,最先給她傷害的人卻也是他。「我現在就帶你回家,在那裡你可以安心地睡;等你醒來,我們再好好談談。」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在她醒來之前,他決定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失去她的心慌與痛楚,他再也不想嘗試第二遍了。
一整個早上的溝通,在安希思迷惑又傷心的淚水下宣告破裂,冷英魁氣得一拳擊向床邊的小桌子,卻又在發覺安希思明顯地震了一下之後,立刻回過頭來擁住她。
「對不起,嚇著你了吧?對不起。」這輩子從他口中說出的道歉話語加起來也沒有剛剛的多,但這無所謂,假如道歉能夠挽回她的心,他願意道歉一千遍、一萬遍,管他什麼大男人的原則,他只要安希思的原諒。
但是她就是不說話,除了搖頭就是流淚;再不然就是微抿著一張嘴,活像天底下的委屈全加諸到她的身上了。
真是該死!他從來沒有感到這麼挫敗過,完全無計可施。
「你不要只是哭好嗎?」安撫她的聲音透露出無助與沮喪。「告訴我你希望我怎麼做?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你告訴我啊,希思!」
第9章(2)
安希思含淚看著將頭埋在自己頸間的冷英魁,可以由顫抖的雙手感覺出他此刻的內心是多麼地不平靜。他害怕失去她,但是她又能怎麼辦?假如記憶可以抹掉該有多好。
輕輕地碰觸他的發,半晌之後她開口了,聲音是哽咽的:「不然換你來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好了,我不想恨你,我喜歡你,可是我又忘不了那件事。真的,我忘不了!」即使情人做了讓她傷心欲絕的事情,她也不會惡言相向,她的語氣此刻溫柔極了。
她喜歡他?她說她喜歡他,長久以來自己追求的不就是這個嗎?為什麼現在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是因為這種結局諷刺得令人想哭嗎?
「別這樣,希思,我求你別這樣,永尾已經離開了,再也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冷英魁嘶啞著向她保證。
「加杉姐離開了,並不代表你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不是嗎?你們以前就是一對戀人是不是?你跟她究竟……你是不是因為我才拋棄她?你喜歡她嗎?我到底是不是第三者?可是你明明在十九歲那年就跟我訂婚了……」真的好亂,誰來幫她釐清腦中的思緒?
冷英魁抬起頭,抓著她的雙臂搖晃。「該死的!不是不是!你聽我說,我跟她之間絕對沒有任何感情的成分在。」
「沒有感情?」安希思停住淚,皺起眉,無法理解。「那你、你為什麼跟她做那種事?你跟她上過床了不是嗎?那種事不是因為有感情才做的嗎?」
他迴避她純真的眼神。「如果、如果我跟你說那純粹是源自於男人可惡、又無法控制的動物性情慾需求呢?」
「動物性情慾需求?」這東西她懂。「是不是就像男人去召妓一樣?」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安希思睜大了一雙眼,幾乎忘了手臂因他的用力而引起的疼痛。
「天啊!你怎麼可以那麼對加杉姐?你、你真是可惡!」
冷英魁重新正視她,眼中閃著一抹脆弱。「我是很可惡,但是我們別討論她了好嗎?讓我們忘了她,重新開始好嗎?」
看著他的眼神,安希思的心在揪痛。
「我也很想忘記,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可是只要一閉上眼,就想起辦公室那一幕;我甚至還會想到你們兩個曾經像我們那樣,赤裸裸地躺在床上做……」
「夠了!」冷英魁低吼,卻阻止不了她的話。
「我知道我應該忘記,畢竟那是過去的事情,我也相信你愛的始終是我,但是有什麼辦法能阻止我去想那件事?有什麼辦法?你告訴我啊!」
「有的,會有辦法的,我們立刻結婚,我們去旅行,我帶你去歐洲,你不是一直想去那些浪漫的國家嗎?我們可以……」
「我想去,但是不是現在,也許我應該回台灣,回文真阿姨的身邊,我需要好好地想想。你讓我回去好嗎?」她有點倦了,像是一隻渴望回歸大海的美人魚。
「不行,我不能讓你回去,我不答應。」冷英魁的口氣轉為專制。
「你沒有理由不答應。」她平靜地說:「你傷了我,英魁,你必須讓我回去療傷止痛。」
「在這裡一樣可以療傷止痛。」他說。
安希思搖了搖頭,軟弱的眼中出現難得的強悍。
「你不能阻止我回去。」
「我不能嗎?」他的語氣變得危險,冷靜與沉穩也重新出現在他的臉上。「那就試試看啊!我不僅不讓你回去,我還要你立刻忘了那件事。」他低頭擄獲她的唇,近乎掠奪地吻著她,雙手也在她身上霸道地游移。
安希思不抗拒也不迎合,只是被動地任他動作。
「你這樣是在逼我恨你。」趁著他的唇游移在頸間,她得空的嘴唇低低吐出這句話。
冷英魁抬起頭來,眼中的固執忽然不見了,他痛苦地看著她,明白自己根本無法留住她。
「讓我回台灣吧,我需要好好想想。」
「你要離我而去嗎?再也不回來……」他的聲音幾乎啞掉了。
望著眼前脆弱的冷英魁,安希思忽然撲進他懷中哭了起來;冷英魁則是竭盡所能地緊緊擁住她,生怕一放手她就會像泡沫一樣的消失。
「原諒我,原諒我,希思。」
她聽得出他在哭泣,甚至清楚的感覺到他的淚水正滴落在自己的肩膀;還有他微抖的身體,都清楚的傳達出他內心強烈的痛楚,可她自己也很痛,但她能怎麼辦?該怎麼辦?
「答應我,你會回來。」冷英魁緊緊地擁住她,多希望這一切從來未曾發生過。
安希思則是盡可能壓抑住悲傷的情緒,雙手緊緊圈著他的腰。
「答應我好嗎,希思?」他再問了一次。
回答他的是一個依依不捨的吻。
結果這場痛苦的分離只持續了一個星期,缺乏原則又意志力薄弱的安希思幾乎是在回到家的第一天晚上就開始想念冷英魁,她甚至幫冷英魁說服起自己,什麼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太計較啦,應該以包容的心來原諒他啦等等;反正當她喜歡上一個人,除非那個人對她造成的傷害實在太大,否則重視感情的她根本就狠不下心來離開那個人。
看得出她自我哀憐的時間早就過去,卻在苦苦撐著遲遲不肯下定決心回日本,文真於是打了通電話給冷英魁,直接告訴他可以來把安希思接回去了。
當天冷英魁就拋下手邊所有事情立刻搭機來到台灣。
「對不起!」他在安希思的房間等待從海邊散步回來的她,第一句話依舊是深深的道歉。
安希思的詫異立刻化成迷人的微笑。
「你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嗎?有嗎?我怎麼記不起來,阿姨常說我有宮雪花型的失憶症耶。」
冷英魁眼底的憂慮被這句話一掃而空,張開雙臂,迎接撲向前的她,同時接住她主動湊上來的唇。
稍後,四片唇短暫地分開,目光卻仍然交纏。
「我、我有點想念我那個浪漫的房間耶!」安希思用撒嬌的口吻來暗示自己其實渴望回到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