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千尋
眼前的婦人和印象中愛打阿紫出氣的「兇惡舅媽」截然不同,圓圓胖胖的臉上堆滿慈藹,早已不見當年的刻薄與憤懣。婚姻帶給她的傷害,遠比他們所知道的更深刻,看來離婚,對人類而言不全然是壞事。
安凊敘也跟著輕拍著她的肩,給予安慰。「關於我舅舅的事已經有初步消息了。」
他一提,朱苡宸和舅媽同時抬頭看他,她簡直無法相信,他是怎麼辦到的?二十年了,他從哪裡得到的線索?
舅媽倒是沒有質疑他的能力,只是一連串的確定再確定。「真的嗎?真的嗎……太好了,找到你媽,你一定要馬上告訴我,我很想她,那麼多年不見,她肯定認不出我。」
「我一定會告訴朱媽媽。」他承諾道。
「夠了,媽,讓客人站在門口講話,人家會說我們不懂待客之道。」表哥插話,接手兩人的行李。
「是啊,快進來,菜都快涼了,今天煮二十道菜呢,隔壁小雯結婚,辦桌宴客都沒吃得這麼好。」表姐跟著打圓場,把客人迎進家裡。
朱苡宸看到菜時也嚇一跳,「舅媽,我們家發財了嗎?歡迎我也不必煮這麼多嘛,很辛苦的。」
「你想得美,媽媽是為了凊敘做的。」表哥戳戳她的頭。
「早說嘛,就知道舅媽最偏心,那我讓他自己回來不就得了。」
「讓他?講得那麼順嘴,你和我的白馬王子是什麼關係?」表姐朝她擠眉弄眼,滿臉的壞心眼。
「我和他……」
她向安凊敘望一眼,他丟給她個冷然眼神,意思是,「你敢給我否認就試看看。」無奈她卻解讀成,「你敢胡說八道就給我試看看。」
因此她連忙搖手,「沒啦,哪有什麼關係,就隔壁鄰居啊,他買房子買在教授媳婦隔壁,我剛好租那裡……平常我們一起倒垃圾,東聊西聊,他就認出我,我就認出他,然後,然後……」
她又惹毛他了,什麼隔壁鄰居,她真要用這四個字界定兩人關係?安凊敘的眼神冷得幾乎把桌上的熱湯凍起來,但某位肇事者沒注意到他的冷,因為光是表哥表姐就讓她難以應付了。
「然後就一起回家了?哇塞,你們這對『隔壁鄰居』交情不是普通好哦。」表哥揶揄她。
表姐也落井下石。「對啊,哥,你到台北工作那麼多年,也沒見你帶過半個隔壁鄰居回家,是不是你比較孬啊?」
舅媽堆起滿臉笑,「不要這樣講,阿朱是女生,當然比較害羞。阿敘你來說,如果你們真的沒關係的話……」
表姐搶話,「那我就當仁不讓了,凊敘王子,我願意為你到台北定居。」
「這樣最好,你一上來,媽就沒理由留在老家。」表哥馬上附議。「這樣的安排簡直太完美了,凊敘你快說,你和阿朱有沒有『關係』?」他講最後兩個字時,語調曖昧到讓人很想找個樓跳一跳。
安凊敘莞爾,轉頭對舅媽說:「朱媽媽,我們兩年之內還不會結婚,因為兩個人工作都忙。」
他的話像兩百二十伏特電壓,一下子就把朱苡宸電昏在當下。
他說什麼?兩年內當然不會結婚,二十年內也不見得會結,他們……他們不過是比朋友好一點點,牽牽手,抱兩下,沒有約定,沒有承諾,連「我愛你」這樣簡單的三個字都沒說過,怎麼會……牽扯到結婚?
他是不知道這種話會讓人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嗎?還是天真到以為,別人會聽得懂他話中的真正意思?
「我懂,老太婆很開明的啦,阿朱兩個表哥表姐都二十八、九歲了,誰也沒動靜,我還能不曉得現代流行晚婚?來,吃一塊豬腳,喜氣喜氣……」
安凊敘帶著滿臉笑意,很愉快地把豬腳接進碗裡,很愉快地放進嘴中,整個晚上,他不曉得在愉快什麼,雖然話不多,但從頭到尾,笑容很配合。
只有她在一旁尷尬陪笑,想澄清這個「玩笑」,想問他到底是何居心。她瞄了瞄身旁嘴角掛笑的他,那不時投射過來的警告視線,讓她把開口的衝動全隨柔嫩的豬腳吃下肚。
不過撇開這件事不說,看他這愉快的模樣她也很高興,不禁想著,要不是她一個人的熱度不夠,得連同舅媽他們,使出四顆大太陽的威力才能夠融化他心底的厚冰層?
如果是的話,或許……她該時常帶他回家鄉。
第6章()
安凊敘那模稜兩可的話,讓舅媽讓出家中唯一一張雙人床。
洗過澡,朱苡宸望著躺在床上輕鬆自在的安凊敘,再大的火氣都沒了。說實話,她無法對他生氣,自重逢到今天,他未曾這般放任自己,恣意暢懷開心。
晚飯後,他們應景地買來一堆煙火,朱家三個大小孩加上安凊敘玩得很瘋,他們尖叫連連,隔著牆與鄰居大嬸聊天的舅媽,不時被他們的笑聲吸引,跟著呵呵笑。
放完煙火,他們在簷下坐了好一會兒,表哥沒頭沒腦迸出一句,「阿朱,要幸福哦。」
她沒回答,而安凊敘替她應上一句,「阿紫,一定會幸福的。」
安凊敘說完,他們互問,「她為什麼叫阿朱(阿紫)?」
表哥解釋,「我和妹妹都不願意被喊阿朱,可是媽媽對『阿朱』這小名情有獨鍾,非要找個人來喊幾聲。我們當中,苡宸最乖,媽媽怎麼喊,她都乖乖應,於是名字同樣是朱XX,只有她的小名是阿朱。」
然後,他告訴他們,關於那個小腿,小胳臂總是青紫交錯的女孩的故事。
於是,表哥表姐明白阿紫的由來,他們心疼地把朱苡宸摟進懷裡,輕聲說:「對不起,以後我們會加倍疼你,你不要怪媽媽。」
「我哪會怪舅媽,舅媽很辛苦,要是沒有她,我連大學都進不了,事情都過去了,以後不要再提。」她理所當然地回答,換得安凊敘一個意味深遠的目光。
現在,所有人都回房,安凊敘雙手支在後腦勺,睇望她的,仍是意味深遠的目光。
「看什麼?」她站在床邊,歪著頭問。
希罕地,他朝她一笑,帶著兩分調侃,三分頑皮,問:「你怎麼不上床?」
「上……床……」她又卡住了,「僵直性脊椎炎」二度發作,臉上笑容僵硬,回台北後,一定找間骨科掛急診……
「這裡只有一張床。」她紅著臉道。
他歪歪嘴巴,手指在嘴唇下緣滑過,半瞇一隻眼,笑道:「我的視力沒有問題。」
「你不怕自己的權宜之話,造就無法彌補的下場?」
「權宜之話?哪一句?」
「我們兩年內不會結婚。」
「那是事實,不是權宜,難道你想兩年內嫁給我?」他勾勾眼角,丟給她一個從她表哥那裡學來的曖昧眼光。
「問題是那『事實』容易引發別人錯誤的聯想。瞧,我們現在被分到同一個房間了。」她攤攤手,指指那張令人彆扭的雙人床,否則的話,睡在這裡的應該是表姐和舅媽。
「我覺得沒什麼不好。」反正,她又不是沒在他眼皮子底下睡過覺。
吼,他要玩就是啦,不怕擦槍走火就是了啦,好啊,誰怕誰,有種就放大膽量莫驚慌,仰起下巴,朱苡宸一甩頭,拋出千嬌百媚的狐狸笑,咯咯咯,魅惑指數一百分。「我是無所謂啦,不過萬一半夜狼性大發,垂涎你吹彈可破的肌膚及完美無瑕的胴體,對你做出天理不容的壞事……你可要多多海涵。」
他大笑,伸手拉過她,將她扯上床,順帶將她臉上偽裝出的淫笑逼成驚慌。
「放心,那種事不叫天理不容,而是『身心舒暢』,不必等半夜,你現在想做的話,我可以全力配合。」
她的驚慌竟比她的笑臉更吸引人心,他看她驚訝過度的傻臉,抑不住狂笑慾念。於是,他笑了,捧腹大笑,笑得肆無忌憚且放縱,不擔心隔音太差,被鄰房的舅媽聽見。
如果說,她的驚慌吸引了他的心,那麼此刻,他真誠溫暖的笑容,同樣吸引了她,她怔怔看著他的臉龐,有一瞬間的恍惚,好似時空回到若干年前,那時他還是給予溫暖她的大哥哥。
不由自主的,她伸手,輕觸他的臉,他的笑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終於,安凊敘斂起笑,回眼望她。
她也回神,鬆開手,低頭吶吶說道:「這裡是小地方,讓人錯認我們是男女朋友不太好。」
「為什麼不好?」
他側過身,一手支在耳下,與她面對面相望,他靠得她很近,近到紊亂了她的呼吸,因為呼吸急促,所以運送含氧量的紅血球拉警報,因為紅血球拉警報,所以她臉紅心跳,有腦充血的預兆。
他喜歡她漲紅臉的可愛模樣,所以動作加碼,把自己的手擺在她腰際,沒想到不擺還好,一擺上去,柔軟的睡衣服貼著她的曲線,而他的大掌可以明顯確知,那個曲線處的觸感有多麼……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