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綠風箏
「你住在韓頤邦家？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不知道。」林立曼瞪大眼睛。
「因為韓頤邦上山拍照時受了傷，成了半殘人士，剛好他們兩個又要合作新節目，然後錢嫂住的地方房東想要重新粉刷，所以她就去韓頤邦家借住。」張心悅把好友對她說過的話複述一遍。
錢可艾沒多想，大口大口的吃著自己最愛、最消暑的小玉西瓜，由張同學代為發言。
忽地，腦中閃過一件事，等她想要阻止對方說時，已經來不及了。
果不其然，一道狐疑的目光朝她掃了過來。
「錢可艾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年年初，你房東才剛剛整理過房子，牆壁粉刷那段期間，你可是住在我家。」林立曼好心的提醒。
糗，穿幫了！
錢可艾嘴角抽搐，心虛的不敢多看對方一眼。
一旁張心悅驚覺上當——
「厚，好你個錢可艾，居然唬我！」不滿的斜睨她，「我就覺得奇怪，家裡牆壁粉刷，你就算不方便住在小曼這裡，也可以住我家啊，幹麼跑去住韓頤邦家？是嫌平常上班鬥嘴鬥得不過癮嗎？連下班也要當連體嬰。」
「好，就算是為了籌備的新節目，理由一樣很薄弱，因為照你這邏輯，每個工作上有合作關係的人豈不都要住在一起了？」
「所以真正的原因是，韓頤邦受傷，你是特地去歸隊了的。」林立曼明快的點出事實。
「我——」觸及兩人質疑的眼光，她只好改口，「對、對啦。可是，這也沒什麼，朋友有難本來就要互相幫忙。」
「是沒什麼，但是你動機不純。」林立曼一針見血的說。
「我哪有？」明明就肝膽相照、兩肋插刀，純到不行好不好？
「既然沒有就不需要特地編什麼理由和借口了。」反駁道。
「那是、那是……」平日總是辯才無礙的她，突然舌頭打結，找不出一句完美的辯駁。
「那是因為你暗戀韓頤邦。」張心悅嚷嚷。
「噗——」錢可艾太震驚，當場噴出嘴裡的小玉西瓜。
「啊啊啊……死錢嫂，你這個骯髒鬼！吃西瓜就吃西瓜，幹麼還吐出來？」慘遭波及的張心悅哇哇慘叫。
「我發誓，絕對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看著好友臉上多出的幾枚西瓜籽三八痣，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得趕緊賠罪。
一陣手忙腳亂，原本的話題被打散了，這時，錢可艾手機響了。
「喂，曉莉……對啊沒錯……什麼？我知道了，我現在馬上趕過去。」掛上電話，她端著一臉的嚴肅，「我得趕過去公司一趟，道具組把我要的東西搞錯了。」
「做節目的真辛苦，週末還得加班。」張心悅有感而發。
「沒辦法，新節目要開始前都是這樣的。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下次再找你們一起吃飯。」話落，拿起包包，十萬火急的匆匆離去。
一走出林立曼的住處，錢可艾大大的吁了口氣。
多虧她這點子王急中生智，先噴了西瓜又偷偷設定手機鈴聲，否則，依照這兩位損友渲染故事的驚人功力，今天肯定聯手把她圍剿到死才罷休。
暗戀？
呵，她和韓頤邦，一路走來吵吵鬧鬧好些年，水炎不容的程度，說她想暗殺他比較貼切吧！
但既然不是暗戀，為什麼在知道他受傷時，心會倏地一緊好像是被人整個捏住似的疼了起來，深深感到不捨，甚至會因為幫不上忙而感到打敗，胸口發悶？
啊……好煩，為什麼要這樣清楚界線？
是暗戀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跟想要對他好的念頭又不衝突！
她是個電視人，不是位哲學家，腦袋是用來想點子的，不是想這些似是而非的複雜問題，這太傷腦細胞了，也不符合她錢可艾豪爽的形象，還是想些實際的好了，比如——吃。
低頭看看手錶，差不多可以準備吃晚餐了，她直接打電話給韓頤邦，「晚餐想吃什麼？我買回去。」
「巷口的牛肉麵。」熟悉的嗓音如是說。
「韓頤邦，你可不可以有創意點？虧你還是個節目製作人！」她揶揄。
「是你自己要問我的，你管我的回答有沒有創意？」踐踐反問。
看，又抬槓了。錢可艾忍不住啞然失笑。
好，牛肉麵就牛肉麵，誰教韓頤邦就是個牛肉麵狂。
掛上電話，她騎著小Vino悠哉的離去。
在韓頤邦家的巷口買了牛肉麵，經過水果攤，她想起今天下午的小玉西瓜很不賴，也順手買了一顆。
＊＊＊
打從接到她的電話，韓頤邦就一直在注意著大門的動靜，幾乎是鑰匙插到鎖孔轉動的第一下，就察覺了。
「韓頤邦，吃麵了。」錢可艾一進屋就喊。
走向餐桌，逐一的放下手上的食物。
暗房門口，手傷未癒的韓頤邦昂藏而立，一派從容閑雅的瞅著她，「小艾，要不要看照片？」
不知道是受到那句小艾的影響，還是因為看見他，當錢可艾循聲轉頭看向韓頤邦時，整個人彷彿被電擊似的，不由得怔了一下。
有些人的魅力就是這樣無所不在，哪怕右手還被迫吊掛在胸前，整個人還是無敵帥。
咦？她幹麼，韓頤邦的帥不是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一副突然招架不住的樣子？
該不是受到心悅跟小曼的影響，開始跟著胡思亂想起來吧？
甩甩頭，甩去腦海裡的古怪。
「什麼照片？」她故作鎮定問。
「之前去筆架山拍的照片。」他朝她揚了下巴，當作邀請。
韓頤邦在客廳擺了一幀海邊飄流木的黑白放大影像，透過線條、光影的鋪陳，靜靜的講述著屬於自己故事。
錢可艾很喜歡，總是三不五時就蹲在那兒靜靜欣賞，領略畫面背後所蘊含的力量。
也就是那幀照片，強烈勾起她對韓頤邦攝影作品的興趣。
可惜截至目前為止，除了那幀放大的黑白漂亮流木，她也只看過韓頤邦擺在家裡幾張用來權充空間藝術的作品，始終未能踏進他的聖地——暗房。
難得聽到他這樣主動邀請，欣喜若狂的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迅速走向他，一秒種也不敢停留。
一前一後的走進暗房，門一關，隔絕了外界，只剩兩盞燈引領著她的視線，錢可艾看見沖洗照片的工作台上方，曬紙繩架正晾著的一整排照片。
「不想用烘乾機，總覺得這樣自然晾乾特別有味道。」韓頤邦解釋。
雖然不懂攝影，但她完全認同，這樣確定很有味道。
錢可艾走上前，靜靜仰望繩架上的照片。
照片裡，未經開發破壞的原始景致透著一股撲拙的山野之美。
狹窄的山徑、蜿蜒崎嶇的步道、不知名的小花、偶遇的敏捷小動物、色澤艷麗的鳥類……是韓頤邦透過相機快門，將它們一一捕捉。
「這是什麼植物？」她指著一株形狀特殊的植物問。
「雙扇蕨。」不假思索的回答。
別過頭訝異的看向他，「你怎麼會懂？」
「爬山看過幾次，回來後就忍不住動手找資料，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植物。你看，這蕨芽是不是很美？」韓頤邦指著另一張問。
是啊，好美，紅色的莖骨，一圈一圈的捲曲著，裡頭是新生的翠綠，等到展開的瞬間，定是美的極致！
在艷紅的金毛杜鵑後，她的目光被旁邊照片裡的寶藍色身影所吸引，連忙好奇的伸指一比，「這藍色的鳥……」
「台灣藍鵲，又叫長尾山娘，是這回爬山意外遇到的嬌客，當時它就站在距離我前方不遠的樹上，所以拍得很清楚。瞧，陽光打在它身上，將那身寶藍色羽毛映得多美，像鍍上了屋金箔似的……」
回憶起當時，他滔滔不絕的說著，口吻中難掩讚歎，黑瞳迸射出光彩，一抹得意的淺笑本能的輕輕揚起，彷彿自己此刻正身處在那片山林之中。
錢可艾微側著頭，正好看見他的一臉笑意和神往。
同事三年，看得最多的，應該就是他慣常端在臉上的輕蔑冷笑，總是看得她忍不住想和他斗幾句，好挫挫他的氣焰。
而像這樣率真溫和的笑容，真少的可憐。
完全顛覆了他在她心中臭屁傲慢的自大形象，變成熱情陽光的大男孩，可愛得令人想要伸手摸摸他的頭，揉亂他的發。
這樣的他，讓她的心竟有些怦然……
突然不敢多看他一眼，她趕緊低頭垂眸，壓抑的抹去胸口的異狀。
「不過，也是拍了它之後，我就失足踩空了。」自我解嘲。
「哈，好大的代價！」故作自若的調侃。
「但，值得。」他轉頭看她，嘴邊帶笑。
就是這抹笑，讓她好半天都挪不開視線。明明是看了好些年的臉，此刻卻是那樣吸引著她，令她呼吸一窒。
心口的位置，劈哩啪啦的裂了道縫……又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那兒搔著、撓著，無法平靜。
發現她出神了，韓頤邦忍不住問:「發什麼呆？」
回過神，她清咳幾聲，佯裝鎮定的答道：「哪有？我只是在看你的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