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娘子請入甕

第10頁 文 / 朱映徽

    項廷旭聞言不禁低頭瞥了她一眼,才又再度仰望星空。

    她的話讓他的心裡有些詫異,畢竟她看起來是這麼的單純而樂觀,一點兒也不像是擁有這樣的身世。

    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能夠有那麼純淨的眼眸、那麼善良的天性、那麼熱心的性情,還真是難能可貴。

    「那……你師父呢?」項廷旭開口問道。

    「前些天,我們剛到襄月城的時候,他老人家聽說有一群雜耍的會很厲害的戲法,就興致勃勃地追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想到師父一把年紀了卻比孩子還貪玩,水玉兒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他就這樣將你一個人丟在襄月城?」項廷旭眉頭一皺。

    就算她會武功好了,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他師父未免也太放心了吧?一想到她原本打算住破廟,他的眉頭就皺得更緊。

    如果是他,絕對不會讓她落單,尤其是她這種熱心過度的性情,很容易不自覺地惹上麻煩,他一定得將她帶在身邊,小心地保護才行!

    當這個念頭閃過腦海時,項廷旭不由得怔住了。

    他不懂自己怎麼會有想要照顧她的念頭?該不是被她一連串愛管閒事的舉動給氣得神智不清了吧?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顧自己。以前有幾個壯漢見我落單,想要欺負我,結果反而被我打得落花流水,哭著求我放過他們哩!」一想到當初的情景,水玉兒就忍不住發笑。「況且,我相信師父一定會回來的。」

    項廷旭沒有答腔,畢竟他不認識她的師父,無從評論起,但是心裡對於她師父將她一個人撇下的行徑還是感到難以接受。

    水玉兒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還算平靜,便委婉地勸道:「我想說的是……誰都不會希望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但是既然我不能改變這個事實,也只能去接受它,坦然面對一切,不讓自己沉浸在難過的情緒之中,畢竟就算哭斷了腸,也沒辦法改變什麼,又何必讓自己這輩子都一直活在痛苦中呢?」

    聽出她意有所指地想勸他放下往日的傷痛,項廷旭的心裡本能地產生一股抗拒與排斥。

    但,或許是她的嗓音太溫柔了,他胸口翻騰的情緒很快就被壓抑住。

    「你說得倒是輕鬆。」他哼道。

    「確實是啊!如果能夠不再用痛苦的往事來折磨自己,心裡真的會輕鬆許多,所以你——」

    「夠了,別說了。」項廷旭語氣僵硬地打斷她的話。他沒有動怒,但不代表他想繼續聽下去。

    水玉兒遲疑了一會兒,總算暫時乖乖閉上了嘴。

    她靜靜地望著他的側臉,即使此刻他的神情緊繃僵硬,依舊俊美得令人屏息。

    沉默片刻後,她又輕聲開口。

    「其實,你是個好人……」

    「好人?」項廷旭先是一愕,隨即自嘲地說:「你不是總愛說我冷血無情嗎?何時我竟成了好人?」

    水玉兒搖了搖頭,說道:「我之前說你冷血無情,那全都是從旁人那兒聽來的,但是真正相處過後,就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如果你真的冷血無情,當初冬梅求你別讓她再去服侍老爺時,你根本不可能會答應。」

    一個冷酷的主子,怎麼會在乎下人被打被罵?

    「如果你真的冷血無情,上回那個意圖刺殺你的男人,你早就將他送進官府處置了,又怎麼會放過他?」

    儘管當初那大嬸不追究行竊之事,但是意圖殺人可是相當嚴重的罪名,足以讓那個人付出慘痛的代價,可是他卻沒有追究,只要那個人回去問清楚他爹被解雇的原因。

    倘若他真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怎麼可能會這麼做?

    「我相信,你一定有非將那人的爹逐出項家不可的理由,而你沒有公諸於世,八成是顧念舊情,寧可自己受人誤解吧?」

    第4章(2)

    項廷旭聽著她的話,心中深受震撼,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八年來,他對爹的「不聞不問」、「不顧死活」,早在襄月城裡傳了開來,眾人說他不孝、說他冷血,他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甚至他在逐出為項家工作了十多年的楊明寶之後,不明究理的百姓們在暗地裡指責他無情無義,他並不意外,也從來就不奢望有人能夠瞭解他。

    可是,這個才認識不久的女人,卻輕易窺見了他真實的性情。多年來以冷漠高高築起的心牆,霎時間鬆動了。

    他低頭望著她,就見那雙眸子澄澈如水,蕩漾著溫柔的波光,那眼神、那表情,都像是在告訴他——她對他全然的相信,不帶有一絲懷疑。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梗在喉嚨,而他的心更是在胸口猛烈地跳動。

    這個奇怪又特別的女人,老是愛管閒事、老是愛惹怒他,可是怎麼偏又如此的迷人……

    兩人目光交會,他那忽然變得專注熾熱的眸光,讓水玉兒的心跳忽地亂了,雖然一陣羞意湧上心頭,但她卻彷彿中了魔咒似的,沒法兒移開目光。

    眼波交纏間,一種曖昧的氣氛蔓延開來,讓兩顆心同時怦然跳動。

    一陣微風吹過,拂亂了水玉兒的髮絲,項廷旭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卻在幾乎要撫上她面頰的時候頓住。

    僵了片刻後,他收手,有些不自在地轉頭仰望明月,心情有些混亂。

    他是怎麼了?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竟有股想要觸碰、擁抱她的衝動。

    一直以為,自從八年前的那場不幸事件之後,他再也不想觸碰感情,也不會再對任何女人心動了,但是此刻胸中翻湧的情緒是那麼的強烈,不僅難以忽視,甚至連要壓抑也難。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莫非是今晚的月色太美,讓人不正常了?看來他該趕緊冷靜冷靜,免得自己繼續「失常」下去。

    他清了清喉嚨,低頭瞥了她一眼之後,說道:「時候不早,該歇息了,你也快回房就寢吧!」

    語畢,也不等她開口回應,他就逕自轉身離開。

    水玉兒望著他離去的身影,粉嫩的俏臉微微發熱。

    剛才……他想做什麼?要摸她的面頰嗎?

    她不自覺地伸手貼上自己的臉,感覺到掌心下的肌膚愈來愈燙,就連芳心也在胸口劇烈地怦動不已……

    這是什麼感覺?如此陌生,如此的強烈……

    水玉兒又在庭院吹了好一會兒的夜風,才返回寢房。

    然而,躺在床上許久,她依舊是翻來覆去、毫無睡意。

    只不過,這一回擾亂她心緒的不是他們父子之間難解的結,而是不斷浮現腦中的那張俊顏,還有剛才那雙專注凝望她的深邃黑眸……

    ***

    兩天後的上午,水玉兒送早膳去給項老爺。

    項承睿自然免不了又發了一頓脾氣,暴怒地吼叫和咒罵。

    對於如此「盛情」的款待,水玉兒早已經習慣了,對他的壞脾氣非但不害怕,反而相當包容。

    將清粥和幾樣小菜擱上桌之後,水玉兒退到一旁去。

    眼看項承睿雖然嘴裡仍咒罵不斷,但還是走到桌前坐下,水玉兒不禁揚起一抹微笑。

    先前她必須好說歹說外加不怕死地威脅個老半天,項老爺才肯乖乖用膳,現在真是大有進展。

    「老爺,你罵來罵去就那些話,我聽得都快會背了,不如咱們來聊點別的吧?」她笑著問。

    她心想,項老爺老是將自己關在房裡,日子肯定過得挺悶的,若是她能陪著他說說話、解解悶,他應該也會比較開心吧?

    「我跟你有什麼好說?」項承睿哼了聲。

    「那可多了!我有一大堆有趣的事情可以說呢!」

    水玉兒笑了笑,也不管項老爺想不想聽,逕自拉了張椅子到門邊坐下,自顧自地說起來。

    過去這麼多年來,她跟著師父到處雲遊四海,見過有趣的事情多得十根手指頭也數不完。

    她一一述說著,講到有趣時,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那笑容開朗而率真,宛如午後日陽般溫暖,即使冰霜也要為之融化。

    項承睿雖然沒有笑,但臉上的神情卻是緩和不少。

    「那傢伙究竟是從哪兒找來你這麼個奇怪的姑娘?趕也趕不走,又愛多管閒事,嘰嘰喳喳的簡直吵死人了!」他的語氣已沒有怒意,心底其實還挺喜歡這個不造作的小姑娘。

    水玉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爺也總是說我愛管閒事,有好幾次都氣得快將我大卸八塊了哩!」

    他們一老一少接下來又聊了好一會兒——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水玉兒一個人在唱獨角戲——直到項承睿不知不覺用完了早膳。

    水玉兒將碗盤收回灶房,才一出來,就遇見了項廷旭。

    兩人的視線一對上,腦中都不禁想起了兩天前那個氣氛有些暖昧的夜晚。

    回想起那時他差一點就撫上她的臉,水玉兒的雙頰立刻染上紅暈,不僅心跳如擂鼓,整個人更是顯得相當侷促。

    「那個……我我我……我……呃……」她結結巴巴了老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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