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綠光
畢竟,她可是頭一個如此接近他,完全不畏懼他這張臉,還能朝他展開笑靨的姑娘。
正忖著,突地聽見外頭,她的聲響。「二爺!」
驀地回神,他拉開馬車簾探去。「怎麼了?」
「二爺,你還有沒有銀兩?不夠用!」她扯開喉嚨喊著,只因為她的身旁圍了一大圈的難民乞兒,幾乎要將她淹沒。
尹少竹怔了下,隨即猙獰地斜勾唇角。「朱宓……你知不知道我的錦囊裡放了多少銀兩?」該死的,他氣得連聲音都顫抖了。
「二爺,放多少不是重點,重點是,沒有銀兩了,可是還有很多人沒拿到,二爺還有沒有?」
「沒有!」他吼著。
他娘的,他的錦囊裡放了快要一百兩銀,她居然眨眼間就把錢給撒光,還有臉問他還有沒有!
沒掐死她,已經是她上輩子福德積得夠厚了!
「二爺,你趕緊想法子去弄點錢來。」她又說。
瞠目結舌,他難以置信自己聽見什麼。
「該死的你,竟敢叫我去弄錢!你知不知道你已經花了我快一百兩,你要怎麼還我?」前債未清,還敢再借,存心找死!
「不然我做牛做馬還二爺嘛!」
「不用!」她迄今惹的禍,已經是她這一輩子都還不起了。
「不然我下輩子再服侍二爺!」
「千萬不要!」光是這輩子遇見她,他已經覺得自己夠背的了,要是再加上下輩子,恐怕他早晚得死在她手上!
「二爺,幫幫忙嘛……」她嘴一扁,淚水「啪」的一聲,很不客氣的淌落。
攥緊拳頭,他咬了咬牙,下了馬車,衝到前頭,一把抓下破軍腰間的錦囊,朝她吼著,「給我聽著,朱宓,只剩下這些,再多沒有了,事情辦完,給我馬上回馬車,要不然我就丟下你回金陵!」話落,他將錦囊丟給她。
瞬地,朱宓身旁的難民乞兒推擠著要搶奪錦囊,卻見朱宓身手極快的按住前頭人的肩,撐高自己的同時,已將錦囊接在手中,朝他笑道:「二爺,我就知道你人最好、最善良了。」
「……老子早晚死在這句話上。」他微惱地咕噥著。
「二爺……那是我的錦囊。」破軍欲哭無淚地看著他。
「回頭再還你,可以吧。」尹少竹沒好氣地道。「該死,我根本不該帶她出門的,簡直是失策……不對,打一開始我就不該把她撿回家,都是你,要不是你說把她留在那裡會出事,我才不會把她帶回家。」
破軍一臉心酸地看著他,「二爺,話不是這麼說的吧,明明就是你想救……」
「簡直就是個天大的麻煩,我怎麼會鬼迷心竅地把她帶在身邊?」
聽完,破軍歎口氣,隨即下了馬車前座,站到他身旁。「二爺,你別擔心,再過三年就好。」
「怎麼,你何時會算命了,我怎麼都不知道?」
「跟在二爺身邊,看過不少人,自然也懂得一番推論。」破軍說得煞有介事,雙腳卻偷偷地往旁移動著。
「喔?你倒是說說,為什麼再過三年就好?是她會轉性不找我麻煩嗎?還是她會恢復記憶,自動離開?」他說著,笑得很猙獰。
「喔,不,我的意思是說,大約再過三年,二爺也差不多習慣了。」破軍話一落,腳底抹油,溜!
「該死的你!想死的話,不用跟我客氣,老子一定給你一個痛快!」尹少竹咆哮著,大眼噴著火。
破軍早就溜到幾尺之外。
尹少竹瞪著他,卻見他不斷地指著他的後方,不耐地轉過頭去,就看到朱宓快要被一票乞兒給淹沒,她痛苦地擰起眉,可周圍的乞兒還是直朝她擠去。
「渾帳,給我退下,一個個都退下!」尹少竹吼著,身形極快地將圍在朱宓周圍的乞兒一個個扯開。「破軍,快把這些人一個個給我記下,立刻通知官爺過來押人!」
「是。」破軍應著,卻壓根沒挪開腳,只是待在原地看好戲。
「二爺,別這樣,又沒什麼事。」朱宓被他一把扯出來,身上的湖水綠對襟短帔,早已被扯得凌亂,就連挽起的髻也散落幾綹髮絲,滑落在額邊和纖白的頸間。
「……這樣還沒什麼事?」瞪著她一身狼狽,他一口白牙都快要咬碎。
她這模樣活像是被人非禮,她卻一點自覺都沒有……到底還要蠢到什麼地步?非要他這麼牽腸掛肚,她才爽快?!
他娘的,為什麼他得為她牽腸掛肚?
她力大無窮,絕對可以自保,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煩躁?
瞪向一旁不敢輕舉妄動,面帶乞求的難民,個個形容枯槁,他不禁嘖了聲。這些難民要是不安置,早晚成了暴民,但這並不關他的事,要是官府都不管了,他又何必管?
可是……清楚她心地善良,要她撒手不理根本不可能,與其讓她想些餿主意幫助這些難民,他還是……閉了閉眼,他決定走一趟蘇州官府施壓,一勞永逸。
「我沒事啊,小孩子嘛,又沒有惡意。」她不以為意地說著,將破軍的錦囊遞給他,正準備再開口時,卻已被他一把抓起,當成貨物般地扛在肩上。「二爺?」
「破軍,還不走?」
去他的,就算是小孩子也不可以!聽她的蠢話,他真的會吐血。
「來了。」破軍身手矯健地飛奔而來,等著主子將朱宓強行抱上馬車之後,立刻趕起馬車。
而馬車裡,尹少竹氣得臉色發黑,活像是炭火般,看起來隨時會爆出火花,讓朱宓什麼都不敢再說,乖乖地坐著。
尹少竹瞪著她,一肚子火憋得他快要逆血沖心而亡。
三年……哈,真能和她在一起三年,他想,自己也差不多要成仙了!
第2章()
「古怪?」
掌燈時分,通往沁竹堂的拱門旁,尹少竹停下腳步,側眼睇著丹禾。
「嗯,前幾日,我經過沁竹堂外,聽到裡頭有小孩子的聲音。」丹禾淡聲道。「可是我進去查看,卻只見到宓兒。」
尹少竹聞言,不禁微揚起濃眉,問向破軍。「這幾天,你可有聽到?」
「沒有。」搖搖頭。
「而且,不只是這樣,府裡……還丟了東西。」丹禾看他一眼。
「你懷疑朱宓?」尹少竹微瞇起眼。
「不,宓兒每回撒出去的錢,必定是從你這裡拿走的,有你在,她沒必要這麼做。」丹禾就事論事地道。「不過,二爺,為何宓兒會獨留在沁竹堂裡?」
他黑眸飄了下。「她前幾天打破一隻花瓶,所以我罰她禁足。」
「是嗎?我倒認為是因為近來丹陽旱災,不少難民湧入金陵吧。」丹禾很不客氣地戳破他的謊言。
不過是一隻花瓶,有什麼好禁足的?
宓兒當初燒了半座廚房,可是什麼罰都沒領的。
尹少竹不禁歎口氣。「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要是不找個借口把她關在家裡,天曉得她又會把錢給撒成什麼樣子。」
把朱宓帶回尹府,算了算,也過了一年半,不讓她再幹些府裡的差事,她也就少出點亂子,然而改不了的,就是那善良的性子,一見人有難,好像她不幫忙會死似的。
只要她無聲的兩泡淚,他就會像是得了失心瘋,把銀兩交給她……等事後他回神,銀兩早被她拿去救苦救難了。
於是,他努力視而不見她的眼淚,總算也讓她安份了一段時日。
可是,後來,他發現不管他給了她什麼金釵玉簪,總是左手拿右手就當,全都花在一些困苦人家身上,教他罵也不是氣也不是。
「可是,二爺,既然不能認同她的做法,你就應該訂下確切的規矩,讓她遵守不是嗎?」丹禾點出矛盾之處。「再不然,你乾脆教她如何善用銀兩,更有效的助人。」
宓兒撒錢的功力,她是見識過的,她沒有阻止,是因為宓兒是真心在助人,並非佔為己有,可是助人也要講究辦法。
「我哪有時間教她那些?」尹少竹啐了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天忙得焦頭爛額,今天能夠在這時分回來休息,是這幾年來頭一回。」
「可是二爺什麼事都不教她,她不懂規矩,犯了錯,你又將她關在家裡……久了,她不只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而且……她會亂撒錢,不也是被你給寵壞的?」丹禾話落,欠了欠身,離去前,不忘再囑咐一句,「還請二爺查查,為何沁竹堂裡有小孩子的聲音?」
瞪著她離去的背影,尹少竹頭疼地繼續往前走。
「二爺,其實我覺得丹禾說得很有道理,與其讓朱宓胡亂撒錢,倒不如教她方法,也可以給她事做,這不是一舉兩得。」破軍跟在他身後,小聲建議著。
「……你真以為朱宓做得來?」他哼了聲。
「二爺不讓她試試又怎麼知道?還是說……」眼珠子轉啊轉的,唇角的笑意很惡劣。「二爺實在討厭她對那些困苦人家一點防心都沒有?或是根本就是有什麼私心?甚至說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