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唐浣紗
她真的不懂,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應該是她結婚的第二天,卻也很可笑的是她離婚的第一天!不管法律上還有哪些手續沒辦,基本上,她認定自己跟那個爛人已經一刀兩斷,這輩子都絕對不會再有瓜葛了。
還有,她為何會在這一天遇到杜惟剛?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自己是在這種狀況下和他重逢。
好奇怪,都失聯十幾年了,可是一看到他,坐在他的身邊,她卻有一股很熟悉也很溫暖的感覺,彷彿兩人並沒有分開那麼多年,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好像慢慢把她拉回國中時期……
當時,她還是無憂無慮的十四歲,她清楚地記得,那時候她最喜歡跑到可琪家,表面是和可琪一起做功課,其實最期待的就是等惟剛哥補習回來,她可以乘機多看他幾眼。大夥兒一起吃水果時,她可以多跟他說兩句話。
至於,為何她那時喜歡看惟剛哥,喜歡假借功課有問題到可琪家一起討論,就是屬於隱密又羞澀的少女心事了……
而現在,她也不明白為何不想讓杜惟剛看到她最悲慘的模樣,她更不明白自己可必在意他的想法,唉……算了算了,她今天受到的打擊已經夠多了,頭也夠痛了,實在無力多想。
孟采瑜靜靜地看著車窗外,幽幽歎息。好漫長的一天啊!明明還是早上,她去覺得猶如歷經一場無比混亂的世界大戰,渾身力氣都快被抽光了。
她的歎息聲令杜惟剛很不忍,幾乎衝動地想伸出手輕摟住她那細瘦的肩膀,告訴她一切都會過去的,她並不孤單,他會陪伴著她。然而,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這麼做,會嚇壞她的。
他只能沉穩地開口。「把不愉快的事都忘光吧,人必須向前看,相信我,上天不會給人……」
他都還沒講完,采瑜就輕輕接口:「度不了的難關。」
聽到這一句,杜惟剛非常驚喜。「你居然還記得?」
采瑜自己也很驚訝,瞬間又呆住了,茫然地自問,對啊,好奇怪!為什麼自己還牢牢記得這句話?
上天不會給人度不了的難關!——這是她十四歲那一年,杜惟剛對她說過的話。
那一年暑假,父母親得知南部祖母病重的消息,火速地把她們姐妹倆帶回高雄,雙親並決定請調工作,除了姐姐留在台北唸書,其他人都搬到高雄陪伴病如風中殘燭的祖母。並選了一天,帶兩姐妹回台北收拾家裡的東西。
姐姐芝榕從小就個性沉穩,面對突來的變故,她雖然傷神,但很快調適好自己的心情,堅強地告訴爸媽在學校會好好照顧自己,她會定時回高雄,請爸媽不用擔心。
相形之下,采瑜覺得自己真的比不上姐姐。姐只比她大兩歲,但從小姐姐任何事情都比她出色,功課頂尖,樣猊也漂亮。每一個客人來到她家,總是對芝榕稱讚有加,頻頻讚許她真是個樣樣頂尖的好女孩。
唉……采瑜常常覺得好沮喪,不明白同樣是一個家族教養出來的,為何姐姐那麼傑出優秀,自己卻乏善可陳?功課不怎麼樣,也沒什麼個人才藝。
那時候,采瑜的心情紊亂不堪,一方面害怕慈祥的祖母會撒手西歸,另一方面又緊張,想到馬上就要和熟悉的台北告別,轉學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學校,她必須離開手帕交杜可琪,當然,也看不到惟剛哥,令她忐忑不安。
當時,行李全部整理好之後,采瑜把一箱箱的衣物交給貨運公司,爸媽帶著兩姐妹到杜家辭行,三個小女生一見面就緊緊擁抱著,哭得一塌糊塗。後來,芝榕眼看學校晚自習的時間要開始了,堅強地擦去眼淚,依依不捨地離開他們,搭公車回學校去。
而采瑜則要跟著爸媽回高雄,就在快上車前,一直站在旁邊的惟剛哥突然走到她的身邊,輕輕說了一句:「不要擔心,上天不會給人度不了的難關。加油!」
那時候,他的眼神是那麼真摯、那麼溫柔,十四歲的采瑜呆住了,怔怔地望著他,喉頭緊緊的,好像想說什麼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連再見這兩個字都忘了說……
隔了這麼多年,一直到這一刻,采瑜才赫然發現——原來,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將這句話牢牢藏在心底,這句話給了她很大的力量。
轉學到高雄後,生性害羞的她很怕又要面對一個全新的開始,怕面對新老師和新同學。是這道鼓勵的力量一直支撐著她,甚至,後來父親在祖母往生後又被派到上海,她又要跟著雙親到上海,也是心底這道力量一直鼓舞她,陪伴她走過一個又一個的難關。
只是眼前這個難關,她有能力克服嗎?可以慢慢忘卻傷痛嗎?越想,她的眼神越哀傷,她真的不知道……
她個性傳統,以前總認為既然跟張世欽決定要結婚了,就要好好愛他,全面信任他,當一個好妻子。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遇到離婚這件事,更不懂要如何撫平飽受創傷的心……
看她始終悶悶不樂,杜惟剛找話題問:「對了,你先告訴我你現在住在哪裡,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去。」
「啊,這樣不好吧?」采瑜很猶豫。「這太麻煩你了,待會你讓我在一個比較好叫到車的地方下車就可以,我自己搭計程車很方便的。」
「一點都不麻煩,而且現在是下雨天,很難叫車,還是由我送你回去,告訴我你家的住址吧。」
家?這個字卻又讓采瑜的神色更是悲慼,她還有家嗎?
原本她自己一個人在公司附近租房子,但結婚前幾天,她就陸陸續續把自己的衣物全部搬入和張世欽合購的小公寓內,也退掉了原先租的住處,這會兒她要去哪裡才好?
她不想回高雄,不想年事已高的爸媽還為她操心,離婚的事,她打算先瞞一陣子,等到自己做好心理建設,較可以坦然面對了,再考慮該如何向父母解釋。
至於姐姐芝榕那裡……雖然她和姐姐的感情向來很好,但這一回,她也打算等自己心情平復後,再告訴姐姐這件事。
唉……所以目前,她得先解決到底要暫住哪裡的問題。
小套房已經退租了,看來,她只好先去投靠兩個姐妹淘——紀書庭或是東羽萌。
書庭住的地方離她公司太遠,那麼,只好先去打擾東羽萌了,暫時住個一、兩晚,她再想辦法。
她只好說出東羽萌的地址,杜惟剛聽了,立刻吩咐司機先開到這個地方。
第2章(2)
「謝謝你總是為我設想。」采瑜真摯地道謝,眼神卻很憂傷。「其實,這裡只是我一個好朋友的住處,她姓東,是我的手帕交。現在的我可以說無家可歸了,我不會回到跟那種人合買的新房內,就算流落街頭,我也不想再看到他。」
「你不會流落街頭的,你可以依賴的人很多,除了你的好朋友,你的家人這外,還有可琪和我這個老朋友,你都忘了嗎?這些人一個比一個關心你,絕不允許你為一個不值得的人而消沉。還是,你已經不把我當朋友了?」邊說著,杜惟剛的身軀微微往前傾,一股淡淡的古龍水味道也襲向她。
「不是這樣的,我、我當然把你當成朋友,我知道你很關心我。」他的突然逼近讓采瑜呼吸一窒,雙頰染上紅雲,心跳倏地漏跳兩拍。
方纔那一瞬間,她聞到他身上有一股很魅惑又清爽好聞的氣味,好像是古龍水混合香皂的味道,她也更清楚地意識到,眼前這個器宇軒昂的男人,早就不是她記憶中的惟剛哥。
他變得更加挺拔,俊眉朗目、儀表非凡,雖然是坐著,但不難目測出他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身材比例非常好,一身質感頂尖的深藍色西裝,搭配絹質領帶,袖口還有設計簡潔的袖扣,更彰顯出他的不凡口味。
他坐姿優雅從容,但眉宇之間的強悍氣勢卻又透露出他是一個非常有主見,擅長發號施令的男人。
而他深邃的雙眸更是充滿魅力,眼瞳深處漆黑如子夜,凝視其中,她覺得整個人彷彿被一般奇異的力量吸進去……
采瑜越來越清楚地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不行!驚駭地發現自己的胸臆間好像有奇異的波動,她嚇得喝令自己快快收斂心思,暗罵著——不可以!孟采瑜,你這大笨蛋,你瘋了嗎?快恢復理智!
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允許自己犯下這麼可怕的錯誤,居然在離婚的第一天,又對另一個男人偷偷產生奇怪的心動,真是太亂七八糟了,她絕不能做出這麼荒謬的怪事,這太離譜了,她的人生不可以這麼混亂,絕對不得!
她深呼吸,試圖改變話題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惟剛哥,我都忘了問候杜伯伯和杜媽媽的近況,還有可琪呢,她現在也在台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