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攸齊
時間,可以淡化事情,也可以教人學會遺忘;可更多時候,它給子的恐怕是逐年累月堆積的思念。雖然分手後他不曾動過再去找她的念頭,但也許他只是缺乏一個爆發的時機,而與她之間的那個時機,便是那個春雨過後的夜。
看著她和程明夏的背影,明知她有了對象,他該轉身走開,可思念的牢籠一旦開啟,壓抑便生成了慾望,他不受控的、執意的、甚至變態的,一步一步向她走來,也許就是那個夜,他在被月華遺忘的騎樓下,迷失了方向。
步出電梯,宋蔚南在她住處門前將她放下。
江幼心找出鑰匙開了門,她側過面容看他。「我到了,那你……」
他只是低眸看了眼她微抬的腳,隨即脫了鞋,然後推開大門逕自走了進去。
她瞠大美目看著他的背影,他想做什麼?「你……」她想追上,腳才放下便是一陣疼。她蹙著眉,脫了高跟鞋後,單腳跳進屋,動作滑稽。
「宋蔚南,你要做什麼?」她將東西隨手擱在沙發上,跳著追上去,人還沒跳到吧檯,就見他從廚房走了出來,手中拿了一個製冰盒,她動作不及他快,還來不及止住跳出去的腳,他已站在她面前。
宋蔚南握住她手臂,冷聲道:「站著別動。」
她也當真沒動,等發現自己居然這麼聽話,想挪動時,就見他走進琴房,又走進她房間,她訝聲道:「宋蔚南,你找什麼?」
他從房裡走出時,手中多了條毛巾,然後把那盒冰塊倒扣在毛巾上,整個包覆起來,暫擱桌上。
江幼心看他一連串動作後,大概猜到是要讓她冰敷,她才想說話,他已走了過來,身一彎又一把抱起她。
她細呼了聲後,拍了下他肩膀。「我不是布袋,你一整晚這樣說扛就扛……」
他笑了聲。「不見血不表示沒事,扭傷的人應該讓腳好好休息,你老不安分地跳來跳去,我只能這樣做。」他放她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單膝跪在她腳邊,一掌托起她的傷腳擱在膝上,有點懲罰似施了力道地握住她微腫的腳踝。
她呼了聲痛,眼泛淚光,直覺反應便是抬另一腳踢了他手臂,可這一踢,那細白的足尖卻落入他另一掌中,他低笑,淺露虎牙和酒窩,很是愉悅。
見那笑容,她一愣,感覺像是回到了過去的時光。彼時,他總會故意作弄她,拉她馬尾、捏她臉腮,她惱了就是踢他、咬他……多令人嫉妒的打情罵俏。
感覺自己一雙冰涼的足尖在他掌中慢慢變熱,她敏感地蜷縮了下腳趾,偏這細微的動作反倒突顯出這刻的親暱。宋蔚南眼眸閃了閃,鬆開那踢了他一下的裸足,拿了毛巾包住的冰塊貼上她的傷腳。
江幼心看著他的舉動,到這刻才發現他手裡的毛巾好像是掛在毛巾架上的那一條。「你……你哪裡拿的毛巾?」毛巾架旁還吊掛了她昨晚洗的內衣褲。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幫她冰敷。「你家裡的東西,你會不知道我在哪裡拿的?」
「那你……」她再說不下去,粉臉好紅。
「你以為我會多看幾眼?」他未抬頭,只是抓著她腳掌,適時將包著冰塊的毛巾挪開幾秒,再重新覆上。「家裡還有個妹妹,什麼樣式的我沒看過?」
「那又不一樣!」內衣褲被喜歡的男人看見,多尷尬。
「怎麼不一樣了?」他抬眸看她,一臉興味。
「看妹妹的和……和……」她硬是憋著羞澀,滿臉通紅,一時間又找不到適當的詞來形容自己,她脫口就說:「和陌生人的怎麼會一樣!」
「你怎麼會是陌生人?」像是被她帶了稚氣的語言逗樂,這刻的嗓音格外溫柔,兩人皆為之一愣。
對視片刻,他先低下目光,再無話。
氣氛突轉曖昧,自己的腳又還在他掌中,她很不自在,垂眸看了眼他半濕的發,她縮了縮腳,說:「其實我自己冰敷就可以的,你到現在還是一身濕,要不要去洗個澡?要是感冒了就不好。」
「你這裡有男人的衣物讓我換?」他是有些試探的意思,但她沒聽出來。
「沒有。不過我房間陽台有洗衣機,是三合一的,可以烘乾衣服,你可以把衣服放進去烘,再去洗澡,等你洗好時衣服也差不多干了。」
他抿唇默思片刻,直起身來。一身濕黏確實很不舒爽,於是他把冰塊交到她手中,俯身看她。「我進去洗,你自己敷,不要再起來亂跳。」
她垂眸應了聲,兩手反覆做著一樣的動作,只是冰塊融化,濕透的毛巾不停滴著水,她不得不起身,想再去拿條乾毛巾,才一轉身,都還沒移開半步,他已一身清爽地從她房裡走了出來。
「不是要你別亂動?」宋蔚南一步出房門,見她起身,冷了聲嗓。
像是被抓到做錯事,她有些無辜的眼神。「毛巾濕了,想再拿一條。」
「我去拿。」他進房拿了毛巾,回到她身前,把融了大半的冰塊放到乾毛巾裡,再度幫她敷著傷處。
「這兩天都要冰敷,第三天開始換熱敷,要是痛的情況沒有改善,一定要去看醫生。」他低著眼叮囑著。「等等睡覺時把腳墊高,還有,這幾天不要再穿高跟鞋,聽到了嗎?」
有些意外他洗過澡後竟然又留下來幫她做冰敷。他身上帶有沐浴過後的潮氣和香氣,面龐因著熱氣的關係隱有暗紅,他挽起袖子的臂上有青色血脈凸起,甚是陽剛,這樣子的他,俊魅得不可思議……
目光滑過他手臂時,卻見上頭有幾處不規則的深褐色,有一點像雀斑,也有一點像是傷疤……他受過傷嗎?還是皮膚過敏?
第6章(2)
未聽見她聲音,宋蔚南再次開口:「我剛才說的,有沒有聽到?」
她眨了下眼,才應聲道:「……聽到了。」
想著外頭的風雨,她又說:「你要不要先回去?我自己來就可以的,外面風雨好大,我怕再晚一點,風雨會更大。」
宋蔚南沒說話,好像沒聽見似的,一心一意就只是看著她微腫的腳踝。
「宋蔚南……」他置若罔聞,她只得再次喚他。
「離開吧。」他突然這樣說。
「……什麼?」她圓睜美眸,納悶他的話。
「程明夏。」他依舊低著眼。
「啊?」
「離開他,他不是好男人。」他索性擱下冰塊,抬眸看她。
原來是在說這件事……他很介意她和Steven在一起嗎?「你為什麼這麼在意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她問。
他愣了幾秒,道:「我只是覺得你們不適合。」
「只是因為你覺得?」她還以為、還以為他對她或許還有感情……
她輕笑了聲,眼神逐漸失溫。「那也只是你覺得而已,他適不適合我,我心裡比你清楚。」
「所以你還是要和他在一起?」他眼神亦趨冰冷。
「不可以嗎?」
「都說了你們不適合。」他皺著眉。
「那你認為誰才適合我?」
他被問住,一時間竟答不出來。
江幼心又笑了聲,目光自他臉上挪開。「我想跟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這話讓他以為她執意與程明夏在一起,他音色加重:「你怎麼就識人不清?」
她也惱了,瞪著他。「對!我就是識人不清,要不當年怎麼會喜歡你!」話說出口就後悔了。
即便他曾那樣傷害過她,她卻未曾想過要否認當年確實很喜歡他的事實,可他的話激得她心口都痛了起來,也就不想讓他好過;他讓她痛,她亦要他痛,彷彿看著他痛,她就能平衡一點。
她一雙竄火的美目有些濕潤,晶亮亮的,她生起氣來的樣子還是這樣美麗。
驀地,他在她意外下,輕輕笑了。片刻,他直起軒昂身子,兩手滑入褲袋,低眸看著她道:「的確是。既然你已經明白自己當年識人不清,沒理由現在又再犯一樣的錯。我還是一樣的話,離開他吧,他不適合你。」
他看了眼她的傷腳,叮嚀道:「我先走了,你盡量讓腳休息,可以的——」
「你走吧。」她沉著小臉,沒看他。「你沒出現前,我不也一樣在生活?不會因為你沒留下來幫我冰敷,我就會缺條腿,要是真不方便,我也會找我男朋友過來幫我。」
她何時變得這樣意氣用事?何時連說話也變得這樣刻薄?可他一個薄情的人,又有何立場站在她面前告訴她,她該怎麼選擇自己的愛情?多矯情啊他!
宋蔚南無話可說,只是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後,轉身離開。
江幼心下課後回到家,一擱下鑰匙和皮包,整個人便窩進沙發裡。
一大清早就搭車北上到台北分公司,為的是一場難得的音樂講座。Alex說這講座難得,鼓勵她多去吸收一些技巧,她遂報名參加。
講座九點開始,十二點便結束,可這位主講老師在下午時間舉行了一場小型的個人演奏會,她於是留了下來,直到音樂會結束才搭車回來。不過就是去聽課、聽演奏會,可這樣一天來回也不是件輕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