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瑪奇朵
栗書禾歎口氣,知道自己今天沒辦法隨便矇混過去了,她咬了下唇瓣,只能選擇誠實以對。
「是我,是我說要分開一陣子的。」她抬起頭,目光的回視父親,「因為我受不了他越來越忙,受不了他明明是為自己的野心,結果卻用對我好的理由來當借口,受不了我們夫妻明明住在同一屋簷下,結果互動卻像陌生人一樣。
「我想改變,所以提出分居一陣子,想讓我們分開來冷靜一下,想想到底各自錯在哪裡。我想讓我跟他回到以前那個不是很有錢但卻很清楚彼此相愛的日子。」
栗望國皺眉看著女兒,即使她把話說得好像言之有理,但他還是覺得有哪不對勁。
「或許那是一個理由,但我瞭解你,書禾,你不是個會隨便改變生活方式的孩子,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麼事,才讓你下定決定要這麼做?」
「沒、沒什麼……」栗書禾眼中很快閃過一抹慌張,逃不過父親敏銳的眼。
「真的沒什麼嗎?」栗望國皺緊了眉,繼續問著。
「真的沒什麼,只是我們有點小爭執……」栗書禾不想說太多,只能簡單的帶過。
「是嗎?那我自己去問立綱,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爭執,會讓你竟能下定決心,用分居這種理由來改變你們的關係?」栗望國說完就要走出茶水間,卻在踏出第一步時就被女兒給拉了回來。
她懇求的道:「爸,拜託,不要再問了好不好?真的,真的沒有什麼……」
「真的沒有什麼會鬧到這種地步?甚至還瞞著我、不讓我知道?」栗望國氣得臉紅脖子粗,呼吸也急促許多,「如果不是今天我剛好看到你衣服落在家裡沒帶走,恰巧心血來潮,想自己將東西送到你們家,到現在我都還不知道你們已經分開了好幾個月!」
栗書禾沉默了,眼眶泛紅,眼中也滾動著淚珠。
一直在茶水間外默默聽著父女對話的男人,在這片靜默中現身,直接走到她身邊,重重握住她的手。
「爸,是我的錯,書禾看到我和一個朋友太親密了,所以有了誤會,然後才告訴我其實她對我忙碌的工作已經不滿很久了……」嚴立綱平淡的述說,將所有錯誤都攬到自己身上。
「什麼朋友?」栗望國抓住了問題點追問。
「是一個國外認識的朋友,他有點偏好,喜歡男扮女裝,因此讓書禾誤會了。」嚴立綱簡單解釋,畢竟事關他人的隱私癖好,他不方便說太多。
栗望國眼神嚴厲的看向女兒,「是這個原因嗎?」
察覺到栗書禾的身體微微顫抖,嚴立綱察覺到了連忙用自己沒吊點滴的那隻手摟著她,輕哄道:「別怕,不是你的錯,是我錯了……」
栗望國冷冷的繼續問:「立綱,不要現在就把錯誤攬到你自己身上。書禾,真是那個原因嗎?就因為這樣,你就說你忍受不了立綱太忙碌,還選擇分居……」
「不……」栗書禾打斷父親的話,眼裡盈滿濃烈的傷痛,她深呼吸一口,一字一句的慢慢說:「不是,那只是個借口,雖然我那時的確很難過,但讓我下定決心,要兩人分開一陣子,不是為了那個原因。」
嚴立綱愣了下,不敢置信當初攤牌的導火線竟還不是主要的原因。
「那到底是為什麼?」栗望國看著女兒也很心疼,可他知道現在若不把話說開,這對小夫妻接下來不知還會鬧出什麼問題來。
「是因為……因為我流產了。」
栗書禾簡短的一句話,讓兩個大男人全都驚愕住,尤其是嚴立綱,更是一臉茫然。他在什麼都不知情的情況下,有了一個孩子而後又失去了?
栗望國也注意到女婿的震驚,但他打算繼續聽女兒的理由,而不是先質問女婿。
「是……是什麼時候?」嚴立綱忽然發覺出聲竟然是如此困難,短短的一句話,他得要深呼吸好幾次才能勉強說完。
「是我去公司幫你送便當的隔天。」栗書禾面無表情,但臉上的蒼白和不斷滑落的淚珠,說明了她心中的哀痛。
嚴立綱記得,那天他出差去了,所以即使知道她人好像有點不舒服,也只能請林嫂多注意一點。
原來就是在那天,他失去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一想到這裡,他的心就介被狠狠揪住,連呼吸都疼痛起來。
栗書禾已沒辦法隱瞞下去,她微微顫抖的說:「那天我以為我只是睡不好,肚子才有點痛,本來想等休息一下再去看醫生的。因為那幾天也很接近我的生理期,我想只是生理期提早到了,所以才沒有多注意……結果等我睡起來去看醫生,醫生居然告訴我,我已經懷孕快一個月了!但是……那時候因為我一直出血,寶寶已經留不住了,只能開藥把體內給清乾淨……」說到最後,她幾乎是哽咽失聲,靠在身邊的嚴立綱身上,止不住臉上的淚水。
那是他們期盼好久的孩子啊……
第7章()
嚴立綱緊緊抱著她,自己也緊抿著唇,本來就不擅言詞的他此刻更不知該說什麼話來安慰她。
栗望國對於這件事倒是比他們兩個冷靜很多,看了眼四周已因他們剛剛激烈的談話而引來一些人好奇張望,他不得不先將人給帶到可以安靜談話的地方。
「先回你的病房吧。」他對女婿說。
於是,栗望國走在前走,而嚴立綱則牽著栗書禾的手,三人默然無語的回到病房。
當病房的房門一關上,三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後,這次,不用栗望國問,栗書禾就先緩緩開了口。
「那天我吃完藥,躺在床上,開始怨恨為什麼立綱這時候不在我身邊陪我?為什麼自己要繼續一個人忍受這些?後來的幾天,我甚至曾想打電話告訴他這件事,但我卻沒把握說了之後他會不會回來?
「我不敢跟爸爸說,可想打電話給認識的朋友,才發現自己竟沒有半個人的電話……也是因為那次,我終於明白了自己不能總是活在立綱為我建築的溫室裡,我可以愛他,可以包容他,但我必須要有自己的生活圈。」她苦笑了下,閉起雙眼,至今還能回憶起那時心中的痛楚及難過。
嚴立綱緊握她的手,痛苦的低吼,「我當然會回來,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怎麼會不趕回來?」
只可惜,天下沒有「早知道」,有些東西失去就是失去了,沒有讓人後悔的餘地。
栗望國看著兩個年輕人一個痛苦、一個痛哭,明白今天的對話總算讓他們多少解開一點心結,他無聲的歎息後,站起身來嚴肅的說:「好了,都已經夫妻那麼多年了,有什麼話還要藏著,非得將自己逼到受不了時才說?書禾,難道你就那麼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嗎?」
訓斥完女兒,他轉頭看向女婿,「還有,不是我說你,年輕人有拼勁是好事,但該休息的時候也要休息,該下放權力的時候就要放下,不然像今天這樣累到暈倒進醫院,是件好玩的事嗎?就像書禾說的,你只顧事業不顧家庭,連妻子流產竟然也是到今天才知道,這樣就算你之前為書禾做得再多,她也感受不到。」
訓完兩個晚輩後,栗望國決定給他們一點空間,不再多說什麼,直接就往病房外走,不要他們送,自己一人俐落的離開。
岳父走後,嚴立綱終於敢放膽張手,將還在無聲垂淚的栗書禾整個人摟進懷裡。
「對不起……」他不知道現在除了這句話,自己還能說什麼,他無法想像當她失去孩子時的痛苦,尤其是在剛得知擁有同時卻已失去的情況下。
他甚至不敢想,那天晚上她是如何一人在被窩裡痛哭失聲,得不到丈夫的安慰,找不到人訴苦。
她現在無聲落下的每滴淚,都像是一顆顆巨石砸在他心上,疼得讓他快要無法呼吸。
好一會後,栗書禾漸漸收起淚水,看他蒼白虛弱的臉孔浮現沉痛哀傷的神情,她赫然想到他還是一個病人,連忙將他扶到床上躺著。
「先躺著吧,我去買晚餐給你。」她擦乾眼淚,卻沒辦法掩去紅腫的眼眶和泛紅的鼻頭,只能狼狽的低下頭,希望別人沒發現。
「我們一起去吧。」嚴立綱不打算讓她一個人獨自出去。
栗書禾沒有拒絕,先出去請護士進來把他點滴的針頭給拔掉,然後又將薄外套披在他身上,兩人才手牽著手,無言的默默往外頭走去。
走出醫院,天空黑壓壓的,沒有璀璨的星光,甚至連月亮也被烏雲半遮住。秋天的晚風吹來,更是帶來不少涼意。
兩人都沒有什麼食慾,她只在超商裡買了一瓶牛奶微波,而他也順從的買一瓶牛奶,再買一份餐點加熱,然後便離開。
一路上,他們都很沉默,似乎仍不知怎麼開口。
栗書禾將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說開後,心中輕鬆許多,可又有點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