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練霓彩
那些禮物,都代表了古家大少對幼弟的深切疼寵。
若說這古家大宅裡,除了侍從言今以外,古和齊還把誰人看進眼底、擱在心上,那真的是只有一個大少爺了。古和齊連老太爺都不在乎的。
他把喝完的藥碗隨手放下,「走。」
言今低眉,恭敬的跟隨身後,主僕兩人一前一後,往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主屋而去。
古和齊一手攏在袖裡,月光底下,他半握的掌裡閃耀出一線燒火般的光芒,隨即又隱去,讓他深深的藏進袖底,不露分毫。
雖然說是家宴,但以古和齊的年齡,也確實是到了可以收下幾個侍妾,並且開始挑選正妻的時候。
古和齊態度默然,一眾女人卻各有所圖,而掌握大權的老太爺更是滿心想著,要不要挑個侍妾來為寵孫沖沖喜。畢竟他那大哥也不過虛長他幾歲,卻已經有了一子一女,年前又納了第二個妾室,現在就差娶個正妻回來。
也許為寵孫擇一門親事,有了溫香軟玉,也能給什麼事都不在乎的寵孫添一絲掛懷,說不定能夠多留住這孫兒的心。
老太爺抓著鬍子,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千般偏疼的孫子,卻硬是和他不親,甚至態度冷淡,十分疏離。
這讓老太爺很傷心。
每年的生辰宴,那個逐漸將族中經濟大權抓在手上的長孫,都會帶回精心準備的禮物,同樣站在疼寵孫兒的立場,甚至更努力想將寵孫爭取過來的老太爺,對於準備禮物的這件事上,也相當努力。
為了等待遲到的禮物,老太爺不得不延緩了入席的時間。
為此,掐著時間踏入主屋,進到大廳的古和齊,在第一眼沒見到應該在席上的老太爺時,他楞了一下,偏頭瞥了一眼身後的言今。
言今聰慧,低聲附耳道:「應該沒事,老太爺身體仍然健朗。」
既然無事,又身體硬朗,那總是折騰人的老爺子怎麼還會沒入席?古和齊略微垂了下眼皮,一邊想著,一邊在言今的領路下入席。他坐在主位右方下首。
因為老太爺還未到,因此主位仍空。
左方下手是尚未歸家的古家大少的位置,再下一個才是他們兩兄弟的父親,以及叔伯之類的順位血親,但古和齊是沒有去理會的,他一入座,就半閉起眼睛,由著言今在旁團團轉著,為他斟藥茶、捏肩膀。
女眷都在偏廳入座,不入主廳來。
但古和齊卻在入席不久,便嗅到一陣香風。
他微微抬眼,見到二女一前一後,款款而來,那是大哥的兩名侍妾,一稱安夫人,一稱柔夫人。他目光略過前頭那身形圓潤的女子,在後頭那嬌小女子身上仔細打量。
大哥膝下那一子一女皆由安夫人所出,而那柔夫人,是與大哥有所往來的商界朋友,從青樓裡贖出來,送給大哥作禮物的,因為在那次的青樓應酬裡,生意不僅談成,還定下之後的長期往來,那名商界朋友大喜,隔日便將這與大哥有一夜緣分的女子送到古府。
這女人看似嬌柔羞怯,但就是從她入府之後,古和齊才開始要小心翼翼的防著桃色陷阱。說起來,當初那被拖下去生生打死的府中女眷,也只是替罪羔羊。
但古和齊抓不到把柄,只能隱忍了。
安夫人到他近前,施了一禮,「二少爺。」
古和齊虛托一把,「安夫人氣色極好,是盼著大哥歸來?」
「二少爺取笑了。」安夫人面上一紅,「妾身只是想先來送禮的,晚些等老太爺到了,一眾女眷便下了正廳。」
說著她側過身,後頭柔夫人雙手一遞,那木盤上是一雙手套,一雙厚襪,織的仔細,更繡上魚紋飛鳥,是花費了大量時間才送出手的禮。
古和齊輕聲道謝,並讓言今上前接過禮物。
柔夫人一見言今,甜甜笑了,「平日多虧有你言今,才仔細照顧了二少爺,日後也要請你多多為二少爺費心。」
「這是言今分內之事。」言今低頭回話。
「你與二少爺年紀相仿,可有心上人了?」柔夫人掩唇,「趁這家宴,老太爺在席上,你不妨對老太爺請一門婚事吧。」
言今呆了一瞬,「柔夫人說笑了,言今還不到那年紀吧。」
見他婉拒,柔夫人卻沒退開,「今日是二少爺生辰呢,老太爺也為二少爺備下禮來,還瞞著有推沒讓二少爺知道呢,有份禮物聽說先到了,都送進房中等著二少爺去拆。」
「柔妹妹!」安夫人低聲喝止。「老太爺瞞著,就是想給二少爺一份驚喜,卻讓你來多話!」
遭到斥責,柔夫人抿了抿唇,狀似無辜,「安姐姐莫惱,妹妹只是想,二少爺都有那樣一份禮物了,不妨讓言今也收一回禮。」
她一邊溫言軟語,一邊又轉頭對言今說:「你也別藏著,要是看上了府裡那個丫頭,就來和安姐姐稟一聲,不會委屈言今你的。」
言今被這麼一說,當下面紅耳赤。
他無措的回頭去瞥自家主子,卻見古和齊面色冷漠,那黑玉似的眼珠子裡更是冰封的一片。他心下一個激靈,知道自己是落進言語陷阱了,趕緊撇清。
「言今沒有心繫哪個丫鬟,兩位夫人莫要捉弄言今了!」
「說什麼捉弄呢,妾身這不是關心而已嘛。」柔夫人一笑,「你是二少爺身邊的伺候人,若是日子過得不舒心,二少爺恐怕也要為你擔憂啊。」
言今嘴笨,急的張口結舌,卻擠不出一句反擊來。
古和齊漠然道:「言今是我的侍從,不勞柔夫人如此費心生事。」
他說得不客氣,一旁安夫人像是噎著了,被直指回話的柔夫人卻只是一手捧心,溫弱一笑,說不出的無辜純良。
「二少爺斥責的是,是妾身多事了。」她低下頭來,施了一禮。
那委屈俯首、又屈膝認錯的姿態,讓席上一眾男子心中大起憐惜之意,更是對古和齊冷漠無理的回話感到惱怒。
柔夫人做足姿態,更一手與安夫人牽著,做出姐妹情深的模樣往偏廳退去,在她一轉身的時候,手指還輕按眼角拭淚的動作,讓一眾男子恨不得尾隨上去,好生撫慰。
言今敏銳的感受到席上男性長輩的不滿,他不禁往古和齊身前站去,想為他擋下一眾責難視線。
但古和齊卻不耐煩的伸手拍開他,只是握著半溫的藥茶,慢慢喝著,完全不去理會眾人的目光,連哼一聲都沒有。
正當氣氛壓抑,遲來的老太爺終於姍姍入席,古和齊起身見禮。
「太爺。」
「好孩子。」老太爺見到寵孫氣色尚佳,滿意的點頭,「太爺來晚了,都是因為要給你的禮物在路上遲了,太爺擔心,就是走不開,現在那禮物終於進了府裡來了,直接送你房裡去了。你等會兒回去,再好好看啊。」
古和齊面不改色的點點頭,後頭的言今卻心裡一驚。
老太爺偏寵二少爺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居然為了送個禮物費這麼多心思,甚至因為禮物遲來,而延緩了老太爺的入席時間,甚至老太爺還特地開口解釋。
這可是眾人皆在的家宴席上,不是爺孫倆私下說話啊!
言今心驚膽戰,視線悄悄在席上轉了一圈,果然入席的族人們都臉色變幻不定,而且有越來越黑的趨勢。他在心中歎了口氣。
掌權的老太爺這樣明顯偏寵,對二少爺來說實在不是好事。
但古和齊卻眼也不抬,只是在開席之後,略略的沾了一點前三道菜,又喝了點兌了水的溫酒,他臉色更添一點紅,然後在第五道菜上來之前,他輕聲向老太爺告知他要提早退席的意思。
老太爺看看他,「身子可有不適?」
「只是略有倦了。」
「你吃得很少,有飽嗎?」
「孫兒原本就吃的少,讓太爺擔心了。」
老太爺讓他輕聲哄著,眼睛笑得瞇起來,抬手示意他退下了,「好了,回房歇著去吧。記著,要看看太爺給你的禮物啊。」
古和齊輕聲再應承了一些「明早將去請安」之類的話,跟著就淡然的轉身退席,言今緊跟在身後,感覺背上承受了不少席上族人的尖銳視線,冷汗濕了一身。
主僕兩人像來時一樣,一前一後的回到了院子裡去。
古和齊是獨自進到外間屋裡的。
宴席上,他主僕兩人也只是象徵性的動了幾次筷子,雖然說出門前兩人個字吞了一半饅頭,但也只是半個巴掌打的饅頭而已。兩個少年都還在長身子的年紀,吃這麼一丁點東西哪裡會夠。
古和齊又防著大宅裡廚房統一做好,讓下人分送來的飯菜裡被加料,只好讓言今在自己院子裡弄了個小灶,現在他自顧自的回屋,言今捧著餓的打鼓的肚子,往後院的小灶去弄點吃的來。
屋裡漆黑一片,古和齊接著大開的門扇外透入的月光,走到桌邊點起燭火,然後他反手關上門,轉身就往內間屋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