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秋水
「你……你是誰?」
他愕然。醉成這樣了?他沒喝醉過,不知道醉酒還會有這種反應。
「你、你不要以為你假冒秦子深對我好……我、我就會原諒他……他就是欺負我……我討厭他……」她說完隨即扭開頭,額頭抵著車窗,看向窗外。
假冒?他低著眉宇,對她的醉言醉語感到不可思議。見她像是安分了,他把車子平穩的開上路。
早已過了下班時間,路上車流順暢,他並未花上太多時間,就已到她住處。熄了火,他原想送她上樓,一側眸,才發現她頭靠著車窗,睡著了。他傾身,想喚醒她,但想了想,她才剛睡著不久,乾脆先讓她睡一會再說。
降下車窗,深冬的瑟縮寒意從窗口滲入,見她窄版西裝外套下是薄薄的絲質襯衫,一個心念起,他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輕覆她身上,之後見她睡得像是不怎麼舒適,他解開她的安全帶後,大掌輕托她後腦,將她腦袋瓜擺正,再放平座椅。
放平座椅的動作,讓她身上那件屬於他的外套滑落,他把外套重新覆上她身體時,心口驟然一跳,自己一整個晚上,為何對她做出這麼多體貼的行為來?
見她醉了,忍不住就想扶她一把;見她對葉剛展現親暱,他就管不住心,硬是攬下送她回家的任務;現在,又怕她受涼、怕她睡得不安穩……
他多久未曾對一個女人,有過這樣的心情了?
深目靜睇她入睡的容顏,細想著自己這多日來,罕有地出現浮躁心情的原因。
從何時開始,久久不起波瀾的心情竟被她左右得如此徹底了?似乎從第一天上班就開始被影響了,雖然對她的言行不甚認同,卻也算不上討厭。早習慣獨來獨往的日子,她卻每天在他身邊繞,硬是要跟他有所往來,讓他覺得麻煩和……頭痛。
然而她對於他的冷漠似乎並不以為意,就這樣一天一天,像鐘乳石形成般,一滴一點的滲入、沉積,在他心上結出了一個她的位置,要他不習慣都很難。而真正讓他開始注意到自己心情的轉換,似乎就是從那天醫療訴訟案件的爭執開始。
意外她竟與他不同立場,進而惱怒,甚至是有一絲埋怨她的不支持,那份怒意還未消退,又撞見她被男人強行抱住的那一幕,說不出的憤慨讓他在逼退那無恥男人後,對她口不擇言,完全忘了那時的她需要的,應該是一個安慰。
從那晚之後,她對他的態度就在她看似正常的情況下,悄悄改變了。
他注意到她對他的稱呼改了,那一聲聲的秦律師,喊出了疏離感,讓他甚不習慣,明明初時他不喜歡她老是親密地喊他秦的,這幾天卻異常想念她喊著他姓氏時的那種嬌軟語調。
他也注意到了她眼神的迴避,還有兩人在事務所任何一個角落遇上時,她刻意公事化的態度。之前不論在茶水間、洗手間外、會議室、他私人辦公室等等任何地方遇上,她非得纏上他說上幾句話不可,這幾日她只是淡淡喊了聲秦律師,打過招呼就走開。
那麼客氣的態度,不是他一開始所希望的嗎?怎麼現在他卻為了她的客氣而煩悶不已?
細想那晚的爭執,那時的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生氣?她不認同他的想法,所以他惱怒,那是因為想要她的支持吧?見到那個男人對她做出不尊重的舉動,所以他憤然,那是因為擔心吧?原來,追根究柢,他一切脫序的行為就是因為在乎嗎?
因為在乎,所以他為那晚的口不擇言開口道歉了;因為在乎,所以見到她和葉剛兩人默契十足,他心口就悶……說到底,只是不想見到她和哪個男人太友好吧?
怎麼會……對她這樣的女子有了這樣的心思?
他眼神複雜的凝注她的姣好側顏,半晌,他低低一歎,走出車外。
第7章()
她嗅到了煙味,那秀氣的眉間輕蹙,眨動幾次眼簾後,她醒來了。
睜大眼睛,看了看週遭,她躺在車子裡?
心口一提,她緊張地坐起身來,還處在慌亂情緒中的她,在見到車頭前的男人時,怔了幾秒。
她回神,看了看車內,認出是他的座車,低眼再見到身上那件不屬於她的男士西裝外套時,她訝然的又看向他。
他穿著單薄襯衫倚在車邊,低著臉,單手放在西褲袋,另一手捏著煙正往嘴裡送。
為什麼她會睡在他的車子裡?她記得大家都在會議室幫小高慶生,她也是,之後……啊,他跟她說了對不起,她突然覺得難過,所以喝了很多酒,然後被大家笑說她又喝醉,她還把小高的生日蛋糕掉到地上,接著……她好像在老闆面前哭了起來……
後面又發生了什麼事,她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坐上他的車,看見了他放大的俊顏,再來就再也沒印象了。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亂說話?
早知道是他送她回來,她怎麼樣也不要喝酒……他專程送她回來的嗎?見他低垂著面龐,輕覆在額面的黑髮因為風的流動而微微飛揚,她心念一動,抱著他的外套走下車。
秦子深看了看指間那根長煙上的微弱紅光。哪年開始抽煙的?好像是母親和父親相繼過世,依蕾也跟著她爸媽遠赴國外開始,在他很需要溫暖、很需要人陪的時候,他以為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初戀情人,卻選擇遠離他。
那個時候,他什麼都沒有了,也沒什麼值得他在乎的了,唯有一本本的法律叢書、一條條的法規,才是讓他繼續努力生存的目標,而陪伴他的,就是一根接一根的香煙,借由吸入、呼出的動作,為他排遣長夜漫漫的孤獨,卻也沉澱了更多的寂寞。
考上律師後,以為自己會就這樣在不斷為人訴訟的生活中孤單到老,再不會為哪個人付出、掛念,沒想到,他卻將那個老愛惹惱他的女子放到了心上。
美艷、熱情、大方,卻也輕浮、敢言、不正經……那樣的一個女子,不是他欣賞的類型,卻就這樣纏上他了。
當初和宋依蕾在一起,是因為兩家是鄰居,兩人從小就玩在一塊,到了高中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沒有誰追誰,也沒有轟轟烈烈,就這樣平順的在一起。雖然很平淡,感情卻也不差,偶爾會有爭執吵嘴,但那個年紀,吵架的原因很單純,像孩子一樣,吵了又馬上和好,再不然,也還有兩家父母會幫著說話,他不用去煩惱愛情這種事。
但這次,那個纏上他心的女人,和依蕾的性子完全不同,若想和她在一塊,該怎麼開口才是?尤其是在他對她說過那樣不堪的重話之後……
突然間,車門關上的聲音讓他一震,他側眸,見到她抱著他的外套,站在車門邊看他。
四目不期然交會,在半空中兩相凝望,寧靜氛圍添入幾許曖昧。
利之勤原是想把外套還給他後,就直接上樓的,但一走出車外,見他倚著車頭的孤寂側影,腳步就這麼定住。
他……站在那裡等她醒來嗎?為什麼不叫醒她?
「醒了?」秦子深先回過神來,大步邁向她。「外面冷,你剛醒來,應該把外套穿上。」他咬著煙,拿過她抱著的外套,披上她兩肩。
他陡然貼近的體魄,透著暖暖的熱度和煙草氣味,她心口怦然一跳,急退了一大步。「那個……」她抬眼,白色煙圈迷濛了他的臉,透著幾分邪魅,她不敢看得太真切,微微低眸道:「謝謝你送我回來,我上樓了,你也趕快回家吧。」
她拿下肩上那件他的西裝外套,遞給他時,又說:「晚安。」腳步一跨,她越過他。
這樣子,她是不是顯得太沒禮貌?他送她回來,她就這樣走掉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但留下來又能說什麼?和他四目相望嗎?
經過警衛室,步入中庭時,才想起自己的皮包不在身上。
忘在他車上了嗎?回頭找他,必然又是一陣尷尬,他那聲對不起直到現在都讓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才好。她固然氣惱那晚他不客氣的譏諷,但她也不是愛計較的性子,他道了歉,她就會原諒,只是就算她再不計較那些傷人的話,面對他時,還是回不到初時的自然,因為對一個人動了心,就會在意對方眼裡的自己。
但不回頭找他,她這一身帶了酒氣的衣物沒得換,她甚至連家都回不了,總不能就站在這裡等到天亮。
希望他還沒離開。
沉沉一歎,她回身,一眼就看見了他,他真的沒走,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她。
走到他面前,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能讓我拿個東西嗎?我的皮包大概掉在你車上。」
秦子深看她一眼,沒說話,他走到副駕駛座,打開車門。
見他像在等她,她快步靠了過去,彎下身子,她看了看車內,裡頭並沒有自己的皮包。「我的皮包……不在你車上嗎?鑰匙在皮包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