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董妮
她本是尚書千金,自幼與相爺獨子訂親,後來爹爹獲罪遭貶,幸得未婚夫收留,她才倖免於流離顛沛之苦。
相爺待她恩重、未婚夫與她情濃,她更和相府裡的表小姐東方艷結為莫逆,兩人興趣相投,感情比親姊妹還要親。
一日,她與東方艷上山進香,途遇匪徒,不僅殺了兩人的隨身奴僕、搶走錢財,一見到兩女的容顏後,更起色心,企圖逼姦。
她們一直逃,但匪徒緊追不捨,在遁入山林的瞬間,東方艷突然發狂似地推了她一把,瘋喊:「你們欺負她就好,饒了我、饒了我──」
於是,東方艷跑了,房寶兒卻落入狼爪。
她不甘受辱,不惜自毀容顏,以為絕色不再,匪徒就會放她一條生路。
誰知他們說:只要把臉遮起來,管她是醜、是妍,只要是女人就好。
她這才知道自己遇上的是一群怎樣狼心狗肺的惡賊。
她拚命掙扎,逃亡間,還挨了一刀,最後被逼得跳崖。
她寧可死,也不受屈辱。
也許是老天保佑,又或是她運氣好,這一跌,她竟摔落一座墓中。
那座墓室不知蓋了多久,已完全腐敗,但也多虧了那朽爛的墓塚、棺材、枯骨,承接了她的身體,讓她倖免於死亡。
更幸運是,這座墓埋葬的是位大夫。她沒有看到墓碑,不知道他原本名姓,但陪葬的諸多丹藥、藥散……還有一本不知道什麼材質製成的手札,歷經漫長歲月,古墓已朽,靈丹成土,獨它依然光鮮。
手札裡詳細記載了這具枯骨生前遇過、治癒的諸多疑難雜症。
房寶兒就是靠著這本手札,在山谷裡找到各種止血生肌的藥草,順利撿回一條小命。
事後她一直想,東方艷為什麼會推她入虎口?因為當時情況危急,她嚇得腦子失常了?
就像兩個不諳水性的人同時落水,而四周能自救的浮板只有一塊,誰能搶到誰就活,相反的,便是死路一條。
求生是本能,所以在性命交關之時,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也可理解。
東方艷推她,也是如此,因此她不應該怪她,不應該……可是她恨啊!無論她怎麼告訴自己,東方艷不是故意害她,只是嚇壞了,才會做出這種行為。
可房寶兒忘不了被匪徒捉住時的恐懼、親手劃花自己臉蛋的痛苦、跳落斷崖時的絕望……她無法原諒東方艷,真的沒辦法。
如今,事情過去五年了,她睡覺時,身邊依然要放把小刀,因為她還怕再遇到類似的事情。她有沒有這樣的好運再逃一回?若否,她寧死也不想受到那種恐怖的屈辱。
刀子是用來抵抗……或者,自我了斷的工具。
而那把小刀此時就藏在她的懷中,隨時準備奪人性命,不是匪徒的,就是她自己的。
她花了好久的時間,終於把自己包得除了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之外,寸膚不露。就不信變成這樣了,還有人會對她起色心,除非那人是變態。
她拖著腳步,開始往山裡更深處移動,尋找稀少的山菜和野菇以填飽肚子。
這座山真奇怪,越往上走,可以吃的東西越少……不過野獸多了,可她不會打獵,也不敢殺生,只好每天過著半飽半饑的日子。
說來都是山下那些人不好,無緣無故將一堆病人送進她藏身的山洞關起來。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被佔,卻半點聲都沒勇氣吭。自意外過後,她僥倖逃生,想過回家,卻在下山的時候偶遇一名砍柴老漢,嚇得她雙腿發軟,整顆心差點停了。
初始,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一來二回後,她終於明白──她怕人。對,她極為害怕與人接觸,甚至是光看一眼,就覺得可怕。
那群匪徒給她留下了無法抹滅的心傷,結果……她無法回家了,因為她連想起家人都感到恐懼。
一場意外,毀了她的一生。
她只能繼續躲在山林裡偷偷摸摸地求生,可現在,連她居住的山洞都被人佔去了,她可以更往深山裡躲,但她的醫書手札藏在山洞裡,她實在不想丟棄它。
她在那附近躲藏了五天,直到確定再沒有病人被送上山,才偷偷接近山洞……真是見鬼了,洞裡關了五、六十人,全部是一樣的病症,體表長紅斑和水泡,一旦水泡破了,就會化膿,然後感染更多的部位。
這……該死的,這該不會是某種疫症吧?
山下那群人將病患都關在這裡,豈非要他們自生自滅?
人類實在太殘忍了。她越來越覺得「人」真是可怕,也越發恐懼人了。
幸好她在手札裡學會了一些東西,成功迷暈了洞裡所有人,然後悄悄地溜進去,拿了手札,正準備離開,可當她看到一對母子後,呆住了。
那孩子可能才三、四歲,與母親一起被感染,讓人送到山洞裡等死。這裡缺衣少食的,孩子餓得慌,母親居然咬破手指,讓孩子吸吮她的鮮血充飢。即便昏迷了,母子也維持同樣姿勢。
房寶兒當時瞧得心裡好痛。這樣的場面,如何讓人不動容?
她一時心軟,便想辦法救了洞裡所有病患。想不到好心救人也會惹禍,那些人病癒下山後,居然給她宣揚出什麼「魅影醫神」的名號,害得一堆人有事沒事就往山裡鑽,想要拆穿她的真面目。
房寶兒是最怕人的,看見那麼多人入山,還不成驚弓之鳥般地往深山裡躲。
一來二往,她越躲越裡面,已算是完全遠離人群了,但偶爾還是會碰到一些不明人士……
「魅影醫神!」一聲大喝,把房寶兒嚇得整個跳起來,慌不擇路地往「家」跑去。說是家,也不過是另一個山洞罷了。
龍天荒愣了。他花了三個月,差不多把半座鳳凰山都找過一遍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她怎麼不聽他把話說完就跑?
眼看著她就要跑得沒影了,他奮起大喊:「妳停下來,我沒惡意,我是來求醫的。」
房寶兒只用眼角餘光瞄了他一下──這人滿臉落腮鬍,兩顆眼睛瞪得像牛鈴那麼大,一看就是徹頭徹尾的惡霸一個,白癡才會停下來。
於是,她跑得更快了。
龍天荒看她如此,心裡一把火就燒起來了。
「臭女人,老子叫妳停下來,妳耳朵聾了嗎?妳給我站住!」
她寧可做臭女人,也不要做笨女人,所以她跑得更快了。
龍天荒被她氣死了。「妳就不要被我捉到,否則我一定要妳好看!」
那他放心好了,她的家已在眼前,她是不可能被他捉到的。
她像條滑溜的泥鰍般往前一撲,突然間就不見蹤影了。
龍天荒嚇一跳,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
他不信邪,靠近她消失的地方,仔細搜索半天,終於在一顆大石旁,發現一個被蔓草掩映起來的洞穴。
那女人不會跳進這個洞裡面吧?
他在地洞附近翻找了很久,終於發現幾枚小巧的腳印,確定了她的藏身處。
「嘿嘿,這下看妳還往哪兒跑?」他獰笑著朝地洞裡喊:「女人,老子知道妳就在下面,妳是要自己上來,還是老子下去逮妳?可老子警告妳,妳這樣瞎折騰,老子很生氣,真要老子親身下去,哼哼……妳可要有準備!」
洞穴裡的房寶兒翻了個白眼。當她白癡嗎?上去自投羅網?
而且她也不相信他下得來,因為這地洞口很小,僅供她這樣纖細的女子進出,至於那個可怕的男人……除非他把自己削成一根人棍,否則憑他的體型,是永遠不可能進得了洞穴。
而上頭,龍天荒也悲哀地發現了這問題,因為他等不及房寶兒上來,便急躁地往地洞一跳──
結果腳是下去了,臀部卻卡在洞口,下不去也上不來,陷入進退維谷的絕境。
第2章()
龍天荒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挖鬆地洞附近的泥土,狼狽萬分地爬出來。
但他再也沒有下去的念頭了。
難怪那女人敢往洞裡一跳就不顧了,因為這洞口附近的土地非常硬實,看看他鮮血淋漓的手就知道,往常他一雙手可以開石裂碑的,卻差點折在這裡。
他頭痛地看著地洞。現在怎麼辦?他下不去,她又不上來,難道兩人在這裡乾耗著?
奇怪了,剛見面的時候,他也沒對她怎麼樣啊?怎麼她一見他就跑?
對龍天荒而言,被女人嫌棄還真是件挺特別的經驗,畢竟長久以來,憑著一張比天上金童還可愛的面容,他一直是眾家大姑娘小媳婦追求的目標,幾時遇過這種待遇?
他忘記了,每回他受吹捧時,都是一身乾乾淨淨、白面無鬚的樣子。
哪像現在,奔波操勞了近兩個月,發未梳、胡未剃、滿面風霜,加上他習慣的急躁、粗魯的言語,要不把人嚇跑,那才叫見鬼了,所以房寶兒一見他就逃也很正常。
只不過她這種行為卻將他害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