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桑茉
「我沒那麼無聊。」武大狼停下腳步,偏頭白了她一眼,接著眉心又蹙起,面露憂色的叮嚀:「你身子染上風寒才稍有起色,與其有精神瞎貓子鬼叫,不如省下力氣多休息些比較實際。」
她混混噩噩的昏睡了七天,他也寸步不離的照顧她七天。
前幾日,他以內力替她暖身祛寒,後幾日,則是像現在一樣,背著她到巖洞附近的一處溪河,以冰涼的溪水替她擦身去熱。
***
過去七日,他確實擔憂恐懼過,害怕她會熬不過這關,在他終於想通肯接受她的時候將他撇下,幸好她還是醒了,而且精神似乎不錯。
「什麼瞎貓子鬼叫……」上官卿卿微弱的抗議,瞪著武大狼沁出薄汗的頸背,她頗不好意思的出聲催促:「咳咳,你、你放我下來啦!」
她不過是病了,可還能走,反倒是被他這樣背著更令她不自在,況且他都出汗了,看的她於心不忍呀!
「不要。」說著,武大狼繼續邁開步伐穩穩前行。
「喂,我很重的,你不累嗎?」上官卿卿不死心的繼續遊說。
「哈,你這也叫重?沒胸沒屁股又瘦不拉嘰的都是骨頭。」
明知是違心之論,武大狼卻樂得和上官卿卿唱反調,他愈來愈喜歡逗著她玩,只要想著她氣呼呼瞪著眼睛鼓著腮幫子的模樣,就惡劣的覺得心情非常愉快。
「你哪裡知道我沒胸沒屁股又瘦不拉嘰的都是骨頭了?你你你……你說!你是不是趁我睡著的時候做了什麼?」上官卿卿神色緊張,不自覺地攬緊武大狼。
做了什麼?一言難盡啊!與其問他做了什麼,何不問問她自己又說了什麼?
武大狼挑了挑眉,咧唇笑開,亮著一口白牙,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忙又收斂了些,正色道:「我行得正做得端,不屑做那些無恥下流的勾當。怎麼?難道你希望我做些什麼?」
天可明鑒,他除了裸身當她的人肉墊背外加暖爐,其他不該看、不該碰、不該摸的都是謹遵君子之禮,即便是幫她擦澡都是速戰速決,寧可忍到自己內傷,眼手也不敢多停留在她身軀上片刻。
「我才沒有。」上官卿卿面色一紅,嘟著唇,睨了武大狼一眼,見他心意已定,絲毫沒有放下她的打算,她嘔氣的撇開頭,還可以將身子重重一壓。
哼!愛背是吧?她就讓他背個夠,最好重死他、壓死他!
背上重量猛地一沉,某個自以為惡整的逞的女人,渾然不知這舉動讓她胸前的柔軟更貼近他,這溫柔的突襲,讓身下的武大狼頓時氣血翻騰慾火焚身。
真、真他王八蛋的!這女人分明是故意刺激他的吧?武大狼腳步略頓斂目調息,壓下蠢動的慾望和淫念,悶不吭聲的繼續舉步前行。
兩相無言走來一段,見武大狼僅是沉著臉繃著顎的默然走著,上官卿卿思忖半響,怯怯問出聲:「……武大狼,你要背我去哪兒啊?」他不是真的生氣了吧?
「去溪邊。」回答簡潔明瞭,彷彿多開口說一句,就會讓他更意志不堅。
「喔!」上官卿卿悻悻然應了聲。
不知是林裡刮起的徐風吹得她舒服得想睡,還是病體未癒讓她疲倦,上官卿卿頭有些發昏想睡的靠上武大狼的肩,在他以為她又睡著時,她悠悠的問出聲:「武大狼,你說……我們有沒有辦法離開這裡?」
她不想往悲觀的方向思考,可眼下他們確實是待在一處連她也不清楚的陌生小島,這般進退維谷的窘境,不免令她對未來感到無所適從、惶恐不安。
武大狼又走了幾步。心裡似乎在思索什麼。須臾,才淡淡啟口:「……總會有辦法的,最差的情況,大不了就陪你在這荒島上老死了。」
他們現在應該算是共浴吧!
在傍晚紅霞下,同一條溪川裡一同淨身沐浴,即使二人之間還隔著個屏障。
上官卿卿和武大狼分隔大石的兩邊沐浴,他在大石前方,而她在大石後方。縱然如此,背對背的二人,還是能藉著陣陣潑水淋浴的嘩啦水聲,以及溪水順著身軀流淌下的滴答聲,克制不住腦中的瑰麗遐想而想入非非。
上官卿卿坐靠著大石,俏臉羞紅,纖手有一下沒一下順著打濕的發尾,靜謐遠眺著天邊橘紅色的繽紛霞彩以及赤紅似火的烈日。心情是難得的愜意自在。
倏地,望見傍晚歸巢的幾對雁群時,盈盈美眸不禁染上幾許輕愁,不由得想念起神龍島上的景物和親友。
八天了,不知島上一切可好,姑姑是否發現她失蹤了正焦急的尋她?依她估測,他們落海後順著潮流南下,讓湖水給帶到這座無人的荒島上來。
她無法判定荒島確定的方位,也沒有把握飛燕姑姑是否能找到這兒來,即便找得到,也不曉得是多久之後的事,畢竟滄海之大,其中大大小小的島嶼加以來,少說也有數十個。眼下的情況,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然則這段期間能和她聊天談心、派遣寂寞的,獨有身後這個男人了。
「喂。武大狼……」
「幹嘛?」後方的男人聞聲停下動作,水聲停下,回應的嗓音更清晰。
「沒事,只是想問你……你會想家嗎?」
武大狼靜默了片刻,若有所思的抬眼望著天上成群歸巢的飛雁,道:「以前義父還在時多少會想,但現在我是孤家寡人,沒有家,只有刀門。」
「義父?」
「嗯,我是孤兒,是義父在龍蟠山下狩獵時撿到的,當年我才四歲。聽義父說,當時我撞傷頭沒了記憶,連自己叫啥名字誰都不記得,更別說之前的事,後來義父就收養我讓我跟著他姓,還幫我起了個名字叫大狼。」
若非義父武剛當年的相救,也許就沒有今時今日的刀門三護衛武大狼。
「欸?為什麼不是虎也不是豹,而是大狼?」紅唇微彎,上官卿卿笑問著。
她喜歡這樣輕鬆的跟他閒聊著,正因為彼此碰不著面,所以她不必忌諱他的臉色,更能放膽的詢問關於他的一切。她其實更喜歡他說話時的語調聲音,爽朗朝氣輕快了亮,彷彿聽得出表情似的。
上官卿卿有趣的問話,令武大狼漾開一臉笑,繼續解釋:「義父說發現我的時候,正讓七八隻母狼給包圍著,本以為母狼們是要把我吃了,豈料它們是把我當成幼狼給包圍著。所以義父才以大狼字為我起名,希望我就像大狼一樣智慧、強健、勇敢。」
雙臂交疊腦後,武大狼也靠坐上身後的大石,彷彿這麼做能更清楚聽見她的聲音。
他繼續說著:「何況,『武大虎』跟『武大豹』這兩個名字若咬字不清,不就成了『武大武』跟『武大炮』了?所以啦,怎麼樣還是沒『武大狼』威風。」
「呵,也對。」上官卿卿聞言笑開,銀鈴般的笑聲清脆悅耳,「沒想到你連名字都這麼有典故呢!不過你說得對,比起武大豹跟武大虎,我更喜歡武大狼。」
「是吧,你也喜歡武大狼。」他刻意又強調一次,一語雙關。
再一次從她口裡聽到「喜歡武大狼」,他壓不住內心的雀躍,臉上的笑容咧得更燦爛。幸好這女人看不到,才由得他在這邊沾沾自喜,暗爽到快要得內傷。
上官卿卿沒察覺異狀,逕自問著:「那你真正的家人呢?你想過要找他們嗎?」
「以前是不曾,現在是不一定。怎麼?想家啦?」武大狼避重就輕的反問。
「嗯,是有點想。」她想念姑姑,也想念阿鳳了。
明知他看不見,但被料中心思,上官卿卿還是害臊的低下頭,把玩著髮辮,覷著自己的黑髮,赫然想起他現在的髮色,她話鋒一轉便隨口問起;「對了,你的頭髮是用什麼染的?」為何沒見到褪色?
若以一般的烏墨上色,下了海水必然會讓水沖沖褪洗盡,可他的髮色如今看來仍是烏亮均勻,自然得像是他本來就生著黑髮,讓她差點忘了他原來的灰髮。
「是用老四給的藥劑染的,大概要一、兩個月顏色才會退吧!」
武大狼抓起一撮發尾不甚認真的研究著,他的灰髮太過醒目招搖,闖蕩江湖諸多不便,商蓮笙那個女人才會研製出這類的染髮藥劑,供他喬裝易容時使用。
「老四?是刀門四護衛商蓮笙嗎?」原來!上官卿卿恍然大悟。
江湖傳言商蓮笙雖不懂武,但卻擁有絕世高明的精湛醫術,更擅長製藥使毒,素有「妙手邪醫」之名,倘若如此,調配奇藥改變髮色倒也不足為奇。
「嗯哼!」
「聽你這麼說,你和刀門其他護衛的感情都很好羅?」
「馬馬虎虎,還過得去。」他挑了最安全的字眼形容。
「什麼意思?」這是什麼答案?有說等於沒說。
「到門裡,我們四人和門主都是同生共死的患難之交,可四人之間,又都有屬於自己秘密,若當事人不願說破,其他三人也不會刻意勉強,唯一知道所有人背景的也只有門主一人。不過,畢竟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倘若有事大家還是會相互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