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華甄
他的嘴有魔法!這是芷芙此刻唯一能想到的。
當常惠第一次親吻她時,她感到所有的痛苦磨難都消失無蹤。而這次,他灼熱的嘴在她唇上碾壓、吸吮,她覺得自己就像一朵枯萎的花兒般迅速綻放。
一陣細密的顫慄,著火一般的熱度竄過她的全身,直抵腳趾。
那份感受是如此奇異而醉人,儘管常惠沒有開口,但她知曉他想要她怎麼做,因此她本能地按照他的願望分開唇,呼吸急促地滿足他的索取。
常惠發現自己錯了,芷芙一點都不冰冷,也不麻木。
當他不斷地加深這個吻,貪婪地攫取他終於獲得的一切時,也在心裡欣喜地糾正著自己過去對她的看法。
他能感覺到,在他引導的熱情,由唇舌逐漸擴展到身體更深處時,她雖有點畏縮,但不是退卻,當他要求她回應時,她咽喉裡發出的小小聲音,既不是抗議,也不是抒情,倒像是必須做出妥協時的歎息。
可是她忽然掙脫了他,瞪著他的美眸也充滿驚慌。
「怎麼啦?」常惠問,仍托著她的下巴的手指,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面頰,而那只摟著她腰部的手,則在她背上摩挲。
芷芙惶恐的眼睛,落在自己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清醒地感覺到胸脯正緊貼著對方的胸膛,大腿更毫不知恥地與他的相觸、相疊……她頓時雙頰滾燙,各種複雜的情緒齊湧上心頭——她羞愧、痛苦、茫然又軟弱……
「喔……我不該!」芷芙猛然抽回手,退開身子,喘息著說。
「我喜歡你,而且我知道你也喜歡我,為什麼不能?」常惠拉回她的手。
聽對方說喜歡她,她似乎被嚇壞了,連忙抽回了手,「我是侍女。」
「我是囚徒!」他不喜歡芷芙忽然間把他當作瘟疫似的推開。
「我父親是臭名昭著的遊俠!」
「我父親是一文不名的鐵匠!」
「不……」她再往後退,「我不跟男人胡搞!」
常惠一窒。「那是個美好的親吻,不是胡搞。」
「不管是什麼,以後別再那樣做!」芷芙面色蒼白,眼裡淚光閃閃,在他尚未反應過來時,就竄出了門外。
第6章()
下了兩日的暴風雪,終於停了。
現在常惠已認定芷芙是世上最甜美、最能幹,但也最頑固的女人!
自從那個吻後,儘管芷芙對他的照顧一如往日,但再也沒正眼看過他,兩人間的交流都是他用嘴說,她用行動回答,必須開口時,她的話也不會超過兩個字。
幸好他已經習慣了對方的沉默,不再把這個當回事,而且無論她怎麼氣他,他永遠不會後悔親了她。
這兩天,每次回想起那個吻,他的心都會克制不住地歡跳,他非常懷念芷芙甜蜜的味道,和在他懷裡的熱情反應。
他知道要說服對方相信那不是「胡搞」很難,要重新建立對他的信任也需要耐心,選定目標就去追,這是他的生活原則。
他相信,只要小心地掃除通往目標的障礙物,就一定能夠成功。
利用這兩天難得的時間,常惠以葦桿為筆,鐵石為墨,在布帛上把自己出使匈奴後的見聞和感受,寫成一個奏疏,取名為《西域方略》,其中不乏對朝廷西域策略的刨析和建議,而且,他還得到了芷芙親手製作的新靴子。
看著腳上的新鞋,他滿意地嘖嘖嘴,這是用毛氈絮跟輒拉草做裡,以牛皮包外的冬鞋,穿在腳上既暖和又防潮。
當她把鞋遞給他時,他以為他們和好了,可她還是不理他,這讓他痛苦萬分。
他確信芷芙也喜歡他、喜歡那個吻,因此他不會向對方認錯,更不會像她希望的那樣,給她「以後不再那樣做」的承諾。
他沒有錯,親吻她,是他這輩子做過最美好的事情,如果給他機會,他還會再做、再做、一直做!
「將軍,快來看!」
隨著額圖的笑聲,常惠聽到「咩咩」的羊叫,不由興奮地大喊:
「芷芙,咱們的羊來啦!」
說完,他邁開穿著新鞋的腳,大步迎向前。「小子,你的真辦到了!」
「老天,羊?四隻羊!」芷芙從小氈房跑出,看到額圖牽來四隻肥羊,也高興地喊了起來。
「是的,夫人。四隻都是奶羊!」額圖歡樂地把羊趕到她面前。
「哦,你從哪裡弄來的?」芷芙開心地撫摸圍住她叫喚的羊。
「將軍讓我幫他買的。」
「買的?」芷芙的眼睛,轉向一直望著她的常惠,「你用什麼買?」
從她走出小氈房起,常惠的目光就無法離開她的臉。
她終於又笑了!當她用充滿快樂和不安的眼睛看著他時,他幾乎無法呼吸。
「一斤茶。」他面帶微笑地揭開謎底。
西域人喜歡茶,而茶在這裡貴過稀世珍寶,她總共帶來兩坨茶,每坨一斤。
「你……難怪這兩天都沒喝茶……」
「我願喝奶。」常惠急忙安慰她。
芷芙感動得眼眶都紅了,她還記得來到這裡後,她第一次煮茶給他喝過,他欣喜的模樣,也知道他從來沒有真正喜歡喝過羊奶。
他是為了她,為了讓她心安。
「常公子……」芷芙輕聲喚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內心的情感。常惠理解地走近,將牽著羊兒的繩子放在她手裡,溫柔地說「難得今天風和日麗,天氣好,你何不帶羊兒和青煙到處走走?我把這裡的雪清掃一下。」
芷芙點點頭,牽過羊兒,常惠又讓額圖把原來那隻羊和馬都放出來。
帶著五羊一馬,芷芙走到氈房朝陽的地方,心情仍激動不已。
這件事,是常惠特地為她,而不是為他自己做的。
她無法否認,自從認識常惠以來,她一直都很欣賞和欽佩他,與他相處越久,她對他的感情也越深。她喜歡他,喜歡他的親吻,可是,她不認為自己配得上他。
在常惠親吻她,表示喜歡她後,她才感覺到愛一個人,卻不能放開心胸去愛的悲哀。
他是朝廷命官,雖然目前身陷囹圄,但芷芙相信這只是暫時的,終有一天,匈奴人會釋放他,到那裡,他仍然前途無量。
想著這兩天常惠奮筆疾書,舞文弄墨的神采,她腦裡就出現他當年與公主和其他朋友,暢談天下大事時的豪邁之氣,她絕對相信他會有出頭之日。
同樣的,她也不會忘記再次重逢時,他對她的嫌惡和訓斥。她很清楚,常惠說喜歡她,主要是因為她以他的照顧和陪伴。並非因為心態上的根本改變。
雖未經歷男女之事,但自小的經驗讓她知道孤男寡女相處久了,難免會生出些是非情愫來。此刻就算是另一個女人,他也會喜歡她,因此他的言行當不得真。
退一步說,就算他真的喜歡自己,她也不能放任自己的心,因為他們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他胸有大志,年輕有為,談古說今,才華橫溢,而她在受解憂公主庇護之前,卻跟隨著遊俠父母,以四海為家,母親死於毆鬥,父親以武犯禁被朝廷酷吏所殺,可謂身無長物,資質平庸,出身低賤,難登大雅之堂。
況且口拙言笨,個性孤僻的她,在常惠心目中恐怕永遠難洗「冒充他人之妻,厚顏無恥」的烙印,就算今日稱了他的心、以身相許,他日也定落個夫貴妻賤,遭人拋棄的命運。既知未來命運,她又怎能將心敞開?
所以她那日的慌亂並非假裝,這幾天的冷淡也非真心,她很高興對方引領她體驗男女相親的樂趣,也感謝他溫柔相對,沒有粗魯地強她所難。
他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她會把他柔柔的深情,連那纏綿的親吻都牢記心裡,以今後一生來回味。
芷芙的思緒紛雜,含苦帶甜,儘管想透了,可情感依舊混亂。
「情」字構成的煩惱,就像這雪原一樣蒼白冰涼,也許只有拋開情字,她才能尋得些許陽光,讓心房重新豁達透亮……
隱隱聽到馬蹄聲,她倏然一驚,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中站在這裡許久。
收束心情,芷芙吆喝著青煙,把五隻羊帶回小氈房,給它們喂草加料,仔細查看羊兒的狀況後,她心想,這幾隻羊今天已經被擠過奶,她得明早再擠了。
她笑了!她跟我說話了!她不再生我的氣了!
清掃著氈房前的積雪,常惠的心在飛揚。
他記不得從前二十二年的生命裡,他是否有過這種彷彿整個人都要飄起來的快樂,這心情就像五月的朝陽,晴朗溫暖、輝煌燦爛!
啊,今夜他要跟芷芙說心裡話,要把這兩天的想法全告訴她,要她——
「常將軍,太子殿下來啦!」
額圖驚慌失措的低呼,將他飛揚的心一下拽到地面。
「來就來吧!」常惠放下掃帚,陰鬱地說。
「常將軍,兩日暴風雪可把人給憋壞了,父王擔心你,特要我來看看。」騎馬走來的狐鹿姑,遠遠地就跟常惠套交情,他身後跟著心腹奴頭,那傢伙自從上次被芷芙痛打一棒後,就一直沒能恢復過來,臉色簡直像燒成灰燼的牛糞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