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沈韋
那是娘頭一回違抗爹,卻不選擇大吵大鬧,而是悄然無聲離去,很可能是娘掙扎良久才作出這個決定,又或許是毅然決然馬上決定離開,總之人死了,再也得不到正確答案,也無關緊要了,她並不想追根究柢,就讓一切化為塵土吧。
解子焰溫柔一笑,與她站定在她娘墳前,雖說是孤墳,且她生前紅杏出牆,但織雨仍請人定期整理打掃她的墳,讓生前喜愛潔淨的她能夠保有最後的尊嚴。
這就是織雨愛她娘的方式,會咆哮說賭氣話,但又狠不下心去怨恨傷害她的娘親,這樣的她讓他既心憐又折服。
織雨神情緊繃的望著母親的墳,清了清喉嚨,一時間竟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駱嬸嬸,我是解子焰,十二年不見,你應當沒忘了我吧?今天我和小雨一同來看您,是有件喜事想要跟您說。」心知織雨沒辦法馬上很輕鬆自在的跟她娘開口說話,他索性先替她開口。
織雨對他投以感激的一眼。
「我和小雨要成親了,我向您保證絕對會好好待她、疼她、愛她,絕不會讓她吃苦受罪。」他鄭重承諾。
織雨忍不住噗哧一笑,挑眉揶揄。「剛剛你在我爹墳前也是這麼說的,難道你想不出更好的說詞?」
「要不換你來跟你娘說,你要視我為天,我若說一,你絕不敢說二,我若蹙眉,你會馬上意會,立即張羅妥當,我若……」他滔滔不絕,開始教授。
聽不下去的織雨,立即出聲喊停。「等等,你愈說愈火,我娘聽了,會以為我是要賣身到你家當丫頭,而不是嫁你為妻,不!就是李全也不用做到那樣,咦?怎麼愈說愈覺得當你的丫頭比當你的妻子好?」
「你這傻瓜,當我的丫頭怎麼可能會比當我的妻子好?你仔細想想,我可不會跟丫頭十指交扣,也不會對丫頭呵護備至,更不會對丫頭做些只有夫妻間才會做的親密情事,我甚至會在你不開心時逗你開心。」咳,在岳母墳前,有些話總不好說得太明。
「而且我還是人稱京城四公子之一的解子焰,嫁我為妻,可以讓你成為京城其他姑娘欽羨的對象,無論怎麼算,也是當我的妻子比較好不是嗎?」他話鋒一轉,厚著臉皮開始自吹自擂,要她千萬別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她受不了他的自我吹捧,翻了翻白眼。「算了,我自己來跟我娘說。」
不過經他一說,的確是當他的妻子比較好,她可以盡情享受他的擁抱,可以盡情親吻他,可以盡情賴在他懷裡撒嬌,她可以跟他做的事有太多、太多,光是想像就甜蜜得很。
還有,她會成為全京城姑娘欽羨的對象,這聽起來很能滿足她的小小虛榮,嘻。
「好。」解子焰做了個請的姿勢,心裡暗笑,這下她不用再磨蹭個老半天,還想不出要跟她娘說什麼了。
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這才正經的開口為他說好話。「娘,子焰哥哥待我很好,前些日子,女兒遭惡人陷害出了事,多虧有子焰哥哥多方奔走,才讓女兒逃過一劫,女兒相信在這時間再也找不到比子焰哥哥更愛女兒的人,所以,女兒嫁給子焰哥哥會過得很幸福,請娘不要擔心。」
原以為要開口說很難,沒想到一開口便說了一大串,滔滔不絕,好似母女倆已無隔閡。
織雨說完喘了口氣,怔怔望著娘親的墓碑,忍不住踏步向前,想像娘親生前最後的身影,內心百感交集,不由得濕了眼眶。
解子焰不再嬉皮笑臉,沉穩的站在她身後,雙手輕輕搭在她肩上,給予無聲支持。
「我曾經很埋怨你,狠心拋下我和爹,可是經歷過生死關頭,我發現人生苦短,若將歲月都花在怨恨中,實在是太浪費了,我想要快樂過日子,好好去愛所有我想愛的人,所以,我決定放過我自己,我不曉得你在九泉之下是否過得快樂,但,我希望你是,真心這麼希望。」她發自內心地對娘親再無芥蒂,展露笑靨。
解子焰為她感到無比驕傲。「做得好。」
織雨轉頭對他回以一笑,兩人相互深情凝望,解子焰伸出食指,輕輕抹去自她右眼角滑落的晶瑩淚珠。
「別哭。」他沙啞著聲,霸道要求。
她往後輕輕倚靠在他懷中,以幸福快樂的口吻說:「這是喜悅釋然的淚水。」
他緊緊環抱著她,下巴輕摩她的發心。「我知道,但,我還是不喜歡見到你落淚。」
她是他要用滿滿的愛緊緊包裹呵護的人兒,他只希望呈現在她臉上的是幸福歡笑的笑靨。
織雨先是嘟了嘟嘴,覺得他的要求太霸道,可旋即又柔情似水的笑開來,能怎麼辦呢?誰教她是那麼的深愛者他。
望著娘親的墓碑,她對身後心愛的男人說道:「我想,我娘在九泉之下定會為我感到開心,因為我找到了好歸宿。」
「最好的。」身後的男人不服氣地糾正她。
「你說的沒錯,的確是最好的。」她為他不服氣的指正格格嬌笑,這男人哪,比她還要不服輸呢!
她的順從教解子焰滿意得不得了,唇角噙著得意的笑容,抱著她輕輕搖晃,好是悠閒。
微風迎面吹來,拂了滿身花香,看著天地萬物欣欣向榮,宛如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般,一切如常,這令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也感覺到人的渺小脆弱。
某些人的一念之差導致了成千上萬人的悲慘結果,回想起曾在大牢中與她說過話的大娘,心頭不由得一酸。
解子焰敏感察覺她心情突然低落,故意與她貼頰低笑。「趙頭兒近來可樂了。」
「怎麼說?」織雨的注意力馬上轉移,她知道救她出獄一事,趙頭兒幫了大忙,若不是趙頭兒鼎力相助,恐怕她沒那麼快被釋放,她心下對趙頭兒很是感激。
史頭兒入了獄,娘跟小森及府裡的家丁、婢女全都回來了。「金織紡」重新開門做生意,許多棉花絲綢南北運送需要重新找人,於是她便將這事兒交託給能信任的趙頭兒,由他發落負責,雙方建立起合作關係。
「京裡的人聚集在京饌酒樓賭我會娶哪家千金為妻,這件事你可曾聽說?」
「是有聽說過。」嚴格說來,他與君傲翊都是被熱烈討論的人選。
「那些千金名冊上,沒有你的名字。」他的口氣充滿遺憾。
「……那也是可以想像得到。」聽說賭盤開得極早,當時他們兩家還處於交惡狀態,她的名字沒在上頭也是理所當然。
「在救你出大牢的那天,趙頭兒和幾名手下急忙到京饌酒肆加入賭局,賭我會娶你為妻,而賭盤就在那天正午停止下注。」一想到這事,解子焰就覺得有趣,趙頭兒曾纏著他要他透露點口風,好大賺賭金,當時他閉口不談,是因為八字都還沒一撇,結果這次他什麼都不用說,趙頭兒便心下瞭然。
「不過我的名字不再名冊上,趙頭兒如何下注?」她很是好奇。
「憑趙頭兒的能耐,要說服莊家在名冊上加進你的名字易如反掌。」趙頭兒善於與人稱兄道弟,沒兩、三下功夫,便讓莊家快快樂樂添上她的名字。
「趙頭兒下了大注?」她猜想擁有第一手消息的趙頭兒應當不會太心慈手軟才是。
「很大一筆,趙頭兒和幾名手下簡直可說是痛宰莊家啊!所以莊家至今仍心痛不已,悔不當初。」
「難怪他最近看到我總是笑得合不攏嘴,原來是發大財了。」想到趙頭兒笑咧著嘴,熱情與她寒暄,皆事出有因,織雨不由得搖頭失笑。
眼角突地瞥見下方快樂追逐的男女,織雨忍不住問:「子焰哥哥,你說,李全和小紫會不會搶先咱們倆一步成親?」
解子焰想都沒多想,直接回她:「很有可能,李全今兒個有意無意的跟我說,他覺得主子的婚事雖然很重要,不過若是自己有了想要共結連理的心上人,那主子的婚事似乎就不是那麼重要。」
織雨半瞇著眼揣測李全話中涵義。「他的意思是不是說咱們的婚期訂太晚,他已經等不及要將小紫娶進門,所以不管我們了?」
「依我對李全的瞭解,應該是這樣沒錯。」
織雨氣忿的揮舞著雙臂。「不是我們拖太久,是他跟小紫沖太快,他們兩個哪次見面不吵個天翻地覆,突然之間又愛得難分難捨,連一個月都不肯多等,我真是服了他們。」
解子焰達表贊同的直頷首附和。「可不是,我都耗十二年這麼久了,李全跟小紫怎地就不肯多等一個月?」
「沒錯!難怪小紫今兒個一早也在暗示我,她好羨慕我能跟心愛的人訂下婚期,原來她也等不及要嫁給李全了。」這真是、真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果然留成仇了。
「不過我覺得等李全和小紫成親後,定又會埋怨咱們倆的親事讓他們忙得無法成天膩在一塊兒。」他以下巴輕摩著她的肩頭,刻意陷害李全,目的就是要她忘記所有感傷與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