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寄秋
隔著三公尺的距離,昂斯特在另一棟大樓歎息,「我不是會開口說愛的人。」
他以為她瞭解,不必言語也能心靈相通。
「你那個死個性不說出來,神才曉得你愛不愛,我要是你妻子,遲早也會離開你。」嫁了座冰山已經夠可憐了,還得猜測他心裡面藏的人是誰。
「如果我說我愛你,你會回到我身邊嗎?」要不是失去所愛,他也不會知曉心被掏空又多痛。
董知秋眸心一縮,有條理地回答他的問題「第一,假設性的問題我不便作答;第二,我不是你老婆,不要急病亂投醫,看到黑影就亂認老婆;第三,你為什麼要吻我?你害我整個思路完全混亂。」
她被惹毛了,也因為睡眠不足,神智有些失控,忍不住問出最在意的事。
「你亂了嗎?那很好,只有我一個人守著誓言太不公平了。」也該讓她嘗嘗慌亂的滋味。
「什麼誓言,你幹嘛一直說著我聽不懂的話,好像我真的認識你似的。」怪的是,她不覺得他有病,反而同情被他所愛的女人。
沒來由地,她就是感覺他是危險分子,專門扼殺天底下最珍貴的愛情,讓人愛他也恨他。
「你不認識我嗎?」他反問。
「……我以為你的話不多。」對於他有意無意的暗示,董知秋開始懷疑自己遺忘的那段過去是否和他有關。
不可否認地,幾個小時前的突來一吻確實對她造成衝擊,擾亂她該有的冷靜,腦海裡浮現的是他抽身前一閃而過的傷痛與恨意。
恨吶!
他恨她。
多麼令人心驚的負面情緒,她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行徑,讓人對她懷恨至深。
或許不熟她,而是她神似某人而受到牽連呢!她如此自我安慰。
「不必要的話何必多言。「昂斯特又重重地抽了口煙,人後捻熄煙蒂。
他們的距離很近,也可以說很遠,三公尺的間隔彼此相望,確是分屬兩棟不相連的大樓,你看得到我,我見得著你,可惜手心不能相握。
她一聽,不知為何,突然笑出聲。「你是個很有趣的矛盾體。」
外表冷冰冰,不近人情,老拿著一張冰臉睨人,冷淡得讓人認為他缺乏七情六慾,只是一具會活動的軀殼,不具備人的特質。
但在多次交談中,她才發覺這個男人在人前人後是兩張臉,他只對特別對像展現他人格上的霸氣和強勢,而其他人視同空氣,懶得搭理。
「你對我感興趣了?」他的聲音中多了絲溫度。
街頭的路燈照不到七樓陽台,但是董知秋可以感覺到他上身靠向女兒牆,目光炯炯地盯著她。「任何已婚男子在我眼裡都是一盆花,別人的。」
「即使是你的丈夫。」純觀賞,這套對他來說是行不通。
「那也要他成為我的丈夫。」她話鋒突地一轉,讓人有點捉不到頭緒。「既然你口口聲聲宣稱愛你的妻子,那你頻頻調戲我是什麼意思,豈不是很不合常理。」
她一直很介意那個吻,擱在心頭生蛆長蟲,身體撓這煩躁。
「不覺得。」並不衝突。
聞言,她牙口一磨。「和你聊天真是愉快,喜歡接受打擊的人一定非常樂於與你為友,我不奉陪了,晚安。」
和省字達人多相處一分鐘,壽命會減少三個月。
這叫經驗之談。
「等一下。」
正要轉身回房,低沉的嗓音如甘醇的葡萄酒,喚住深夜徘徊的精靈。
「有什麼事?」一道弧狀的拋物線破空而來,在半殘的月光下像一道劃過天際的流星。
「接著。」一分早該送出去的禮物。
「什麼東西……」四方盒子?
「我看到它的時候想到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你像一隻需要被餵食的花栗鼠,對食物相對比人熱衷。」他皺眉,破例地收留一副飢餓模樣的寵物。
一條白金項鏈,小巧可愛的墜飾是黃金鼠。怕老鼠的董知秋臉黑了一半,差點順手丟出。「我們沒那麼熟……」
「戴著,我要它待在你的胸口。」不等她說完,他霸道地命令她不許取下。
第一印象真的會騙人,對人不理不睬的冰凍男竟然是獨裁者,專制得令人傻眼。
「可是……」她想丟還他,但是心底有道聲音阻止她。
「爹地,你在跟誰說話……啊!媽咪,你也在……呃,董阿姨,你好。」大人晚上不睡覺在幹什麼?
揉著眼睛的格雷睡眼惺忪,沒睡飽地打著哈欠。他瞧見父親的身影在窗外便過來看看,沒想到半夜不睡的大有人在。
人小鬼大的他驚覺說溜了嘴,在父親大掌的「揉撫」下連忙改口,露出無懈可擊的無邪笑容。
「我好,你不好,快回去穿好衣服,穿件小內褲不怕著涼嗎?」董知秋的口氣就像是心疼小孩的媽媽,嚴厲中帶點關懷,不經意真情流露。
如果有面鏡子在她面前,她八成會嚇一跳,她此刻的樣子就是一個母親。
「喔!」格雷只應了一聲,並未動作。
在寒冷國家成長的他根本不畏冷,這裡凌晨的氣溫對他而言只是剛好而已,零下十幾度他都照常玩雪、堆雪人,和伊恩打雪仗。
但董知秋不知情,室內微光透出,打在他單薄的小身子上,她光看就遍體生寒了,哪能容許有人被凍死。
「喔什麼喔,還不動。」她冷得都發抖了,他竟然沒事人一般。
格雷看了看父親,捨不得太早回房,他想和父母在一起。
「要聽阿姨的話,不然她一生氣會非常可怕。」他領教過了,也痛不欲生。
「喔!」他又應了一聲,不過這一次他乖乖地走進屋裡,迅速地穿上父親的大衣又跑出來。
「他……你……你們父子喔!」她忍不住發噱,咯咯輕笑。
清晨的清潔人員正拖著清潔工具打掃街道,黃色的垃圾車緩緩駛過巷口,路燈未滅,但已有不少老人家走出家門,群聚公園跳起土風舞,甩手做外丹功。
看到路上陸陸續續有行人出現,董知秋尖叫地跳了起來。
「完了、完了,我今天上午十點要到公司開會,可是我卻一夜沒睡……凌晨五點!」一看腕間的女用手錶,她差點暈過去。
學生時代三五天不睡是常有的事,不過人的身體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老化,一出社會後,作息不定的她也吃到苦頭,只要沒睡足八小時,隔天一定精神不濟。
平常時候還不打緊,她一個人住不用對他人交代,就算回籠補眠也不會有人在一旁叨念。
偏偏這個會議很重要,由母親親自主持,而母親對她的要求又特別嚴格。若是她在回憶中頻頻打盹,接下來的半個月內肯定不好過,天天得接受母親耳提面命的洗禮,直到她達到母親的標準為止。
「你還有四個小時半可以休息,我會記得叫醒你。」一道曙光射向昂斯特臉龐,灰藍色眸子顯示愉悅的惡意。
「你……不必。」牙一咬,她恨恨地拉上落地窗,將疲憊的身子往床上一拋。
窗外,三公尺距離的陽台上,一對父子相視而笑,小手拉大手走回屋內,新的一天又往前邁進了。
擔心自己不能準時起床,董知秋不僅調好鬧鐘,她還十分可恥地擾人清夢,一一打電話給最好的朋友,請她們一定要在九點半以前叫醒她。
想當然,她被罵到臭頭,還有人揚言要追殺她,叫她走路小心點,水溝沒加蓋。
少不得還聽見男人的咕噥聲和咆哮聲。
但她一點也不心虛,放心地睡她的安穩覺,因為她知道幾個好朋友嘴功惡毒不可能放過荼毒她的機會,時間一到一定會來電凌遲,讓她睡意可消。
第3章(2)
可現在是什麼情形,她睡過頭出現幻覺了嗎?為何她家廚房有一條、兩條、三條……兩小一大賊兒的身影,他們打開冰箱是要偷食物不成?
「等……等等,你們是怎麼進來的?」她的門板是特製的鋼門,會自動上鎖。
梳著龐克頭的小帥哥笑嘻嘻地走過來,食指甩著一串鑰匙。「阿姨,你昨天留在我家,忘了帶回來。」
「你是……呃,伊恩?」她很意外自己能認出兩兄弟的差異,尤其是兩人穿同樣的衣服,梳同樣髮型,頭髮還可以挑染過,連眸色在光的照射下幾乎一致。
「阿姨,你的記性真是太差了。這樣不行啦!要是你把自己給忘了怎麼辦?」另一個淘氣鬼也跑來鬧,不讓她再睡。
「不要拉我,格雷i,讓我再瞇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她真的好睏,不想起床。
董知秋不曉得自己愛賴床的毛病是被誰寵出來的,她記得去英國以前沒這習慣,總準時在設定時間醒來,不需要鬧鐘提醒。
「要是遲到了不要埋怨,你只有十分鐘的梳洗時間。」果然是貪懶的花栗鼠,抱著被子蜷縮成一團。
醇厚的低音具有醒腦功用,呻吟一聲的女人先拉過暖被再蓋住頭,最後才痛苦地翻過身,沿著床沿慢慢地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