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寄秋
「叫我昂。」昂斯特的話不多,冷傲得似北國來的雪狼。
「那個,昂,可以請你不要再看著我嗎?」她覺得自己像一塊砧板上的肉。
「你害怕?」他眸色一深,流露出令人難以捉摸的寒慄。
是,拍你吃了我。在他的眼中,她似乎成了獵物。「你把孩子教養得很好,你太太呢?」
「她不在。」他回答得十分精簡。
「出去了?」她開始有些危機意識。
「我們並未住在一起。」五年了,他失去她長達五年的時光。
「是分居還是離婚?」因為好友於濃情是警察的緣故,她特意觀察了四周的擺設,確實沒有女人同住的跡象。
但不等於他不是一頭狼,利用天真的孩子誘拐女人,進而心懷不軌,伸出狼爪。
「都不是。」一度他以為她死了。
「都不是?」真是奇怪的答案。
「她只是忘了她結過婚、有丈夫、有小孩。」一說完,他冷不防掉過頭,回到熱湯滾滾的歐式廚房。
心,猛地被紮了一下,紊亂。
無來由的,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彷彿她譴責的對象和她有關,而她卻置身事外。
因為她也有部分記憶流失了,沒人能告訴她在英國留學那兩年到底發生什麼事,而且為什麼會笨得走進爆炸現場,差點被炸得屍骨無存。
這件事永遠是個謎,石沉大海,如果連當事人都不知道為什麼,誰還能解答。
「爹地,我餓了。」較好動的格雷坐在餐桌旁,討食的模樣猛然一看很像某人。
端著蔬菜湯出來的昂斯特沒什麼溫度地說了一句,「你跟你媽真像。」
聽到這句話的董知秋突地心口一跳,眼底多了一抹疑光,不曉得是不是出自她的錯覺,他們父子三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尋常。
該不會他們把她誤當是誰,故意來個巧合吧?
「我沒生過孩子,也沒結過婚,我的配偶欄空白一片,希望不會有人產生誤解。」她宣告單身,不給人一絲一毫的幻想空間。
「你確定?」他問得高深莫測,冷冷的臉上陰沉了幾分。
眉頭微蹙,她笑得飄忽。「你在暗示什麼。我平順的一生你會比我更清楚?」
她是失去在英國那兩年的記憶,但不是失智,以她過往的個性來看,不太可能和人輕易地建立關係,甚至是同居一室,能得她信任的人並不多。
昂斯特目光如炬地注視她,好一會才慢慢地轉開視線,繼續一家之「煮」的工作,擺盤、上菜。「伊恩、格雷,去洗手。」
「是,爹地……」
兩個小孩蹦蹦跳跳地往水龍頭一扭,搶著洗手。
你推我、我推你地鬧著,兩手濕答答地互灑水滴,尖叫地洗完手又跑回餐桌,搶起座位。
見狀的董知秋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該不該管,以她的立場根本不該置喙,做父母的自有管束小孩的一套方法,不是她一個外人能介入的。
掙扎了下,她還是選擇袖手旁觀,要不是一道道上桌的佳餚實在是太誘人,她早拔腿溜了,把偶遇父子當成一場夢,全部存在。
也許真看她無動於衷,兩個孩子也安靜下來,像他們冷冷地父親一般,低頭進食。
一瞬間,靜得好像沒有人在,餐桌間並無交談聲,所有的音量濃縮成靜音,大家都比賽誰比較有耐性,不開口就是不開口。
說句老實話,還真是詭異,大人不說話,小孩子怎麼耐得住性子,一反之前的活潑多話。
「咳!你的小孩有七歲了吧!念哪一所小學了?」太沉悶了。
「五歲。」
「喔!五歲……咦!五歲,你騙人的吧!你用什麼養的?」養成巨童。
「飼料。」他不帶表情地回道。
最好是,她腹誹。「你的手藝真的很好,有沒有打算開餐廳?」
她一定天天去捧場。
「爹地在飯店工作。」格雷性子急,嘴裡塞滿東西還是硬要搶話。
「你是廚師是吧!在哪一間飯店?你做的每一道菜都很合我的胃,未來不讓我餓死,請你不要離職。」如果他願意的話,她希望聘請他當死人大廚。
「爹地才不是……」廚師,他是大老闆。
昂斯特冷眸一掃,「吃飯。」
格雷乖乖地低下頭。
「以後你想吃就過來搭伙,不必想借口。」他看向對面女子的神情似乎多了什麼。
「噫!」這他也猜得到,未免太神了。
她的臉上坦白得一清二楚嗎?不然,他如何得知她心裡想什麼。
很奇怪的,她對他的防心幾乎是零,無來由地相信他不會傷害她,好像他們在一起過,彼此熟知對方的習性。
「咦!這肉醬的味道好特別,我以前似乎吃過……」鹹淡適中,正好是她的口味。
好好吃喲!好吃到令人鼻酸,為什麼她會覺得難過?每吃一口,心中的沉重就加重一分。
「原來你不是全忘了……」神色黯然的男人低喃這,灰藍色眸子流露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你說什麼?」誰忘了?
「冷瞳一轉,再無情緒。」吃完後去洗碗。」
「你……什麼,洗碗……」她彆扭地乾笑。「我不會。」
「你不會?」他瞇起眼,灰藍色瞳眸似乎多了抹無奈。「這些年你是怎麼照顧自己,用魔法嗎?」
「我有鐘點女傭。」一個禮拜三次,整理家務和送洗衣物。
書讀得好的董知秋是名副其實的生活白癡,幾年前救了她的桑雪緹就常說,沒有生活能力的人如何在英國待上兩年,她沒害死自己算是奇跡。
當然,董知秋無法回答,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受傷當天雪緹就透過私人關係,專機送她回國治療,至於事後有沒有人找過她就不得而知了。
第2章(2)
「你是我的鄰居?」
連洗個碗盤都會摔破、割傷手的人,大致來說不怎麼中用,待在廚房根本是佔空間,還妨礙別人的行進。
識相的董知秋也不想當個自討沒趣的人,幫不了大的,她陪小孩子玩拼圖,算是回報人家的一飯之恩。
其實她也沒想過要待太晚,剛完成一本童書的她,接下來得畫二十到五十張設計圖,以應付春季服裝展,讓母親將自家品牌推向國際舞台。
誰知她玩得太入迷,渾然忘卻時間的流逝,知道鼻腔又傳入椰香咖喱雞的香氣,她才赫然驚覺又到了晚上。
很難為情的,包括午餐在內,她又在人家家裡白食一頓晚餐,縱使她有骨氣地拒絕再三,可是一端出碳烤小羊排,她馬上舉白旗投降了。
唉!美食誘人也是一種罪過,要是被濃情知曉她竟被美食誘拐了,肯定掏出槍袋裡的三八手槍,痛痛快快地朝她腦門開一槍。
「不算是鄰居。」昂斯特依然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惜話如金。
「我打開窗戶就可以看見你家陽台,怎麼不是鄰居。」近到令人詫異。
她住得是雙併大樓的七樓,從窗口往外看是一大片綠化公園,一座人造湖就在不遠處,幾隻經人工飼養的白鵝優遊其中。
大樓的右手邊是一條四通八達的大馬路,隔著分隔島的另一端是商業區,距離母親的公司並不遠,方便她來去。
而撒樓的左邊本來沒有建築物,卻在她住進去沒多久,停車場的位置才突然也蓋成大樓。三年後完工,和她住的大樓剛好隔條防火巷,陸陸續續有人搬進。
沒想到一用完餐快十點了,男孩的父親堅持送她回家,她才發現兩家的居所這麼近,他也住七樓,只是不同大樓而已。
難怪她會一天之內被這家小孩撞上兩次,原來他們根本是鄰居嘛!
「對了,你是天生不愛說話,還是後天使然,和你交談很辛苦。」尤其是他波瀾不興的表情,放佛千年不化的冰巖。
「你會習慣的。」昂斯特抬頭一看稀疏的星辰,眼中有著和夜空一樣的黯沉。
她想問問「我為什麼要習慣你陰陽怪氣的個性」,但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不想自找麻煩。「你們從哪搬來?」
應酬話,絕對是應酬話,和人家相處了大半天,又吃了兩頓美味料理,總不好一路冷場,相對無語。
可是回答雖然簡短,還是得到響應。
「英國。」
「英國?」董知秋對這個國家有點敏感,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對於差點喪命的地方,誰不心存寒顫,多少有些介懷。
但是,真的不是她多心,當她由於心理因素瑟縮了下,看來冷漠無情的男人忽然停下腳步,脫下自己的襯衫往她肩上一披。
令人訝異的溫柔,她怔了怔,輕輕地眨動細長黑睫,訝然他與外在不符的貼心舉動。
驀地,她嘴角悄悄揚高,一抹溫馨的笑意久久不散。
「小孩的媽沒跟來嗎?不要跟我說他已經死了。」那就太令人傷心。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唇畔發出好聽的低語。「她忘了我們,不代表我們也忘了她,我和孩子來帶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