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寄秋
「吸口氣,你太激動了。」老是大呼小叫的,遲早肝指數飆高。
摸著櫃上鏡盒,卻是一空,臉上微怔的董知秋為之失笑,自嘲多年的習慣老是改不掉。
大約一年前,她因眼鏡有了裂縫而視線不佳,從圖書館的階梯一腳踩空,前額撞了個大腫包,左眼差零點三公分就被鏡片刺穿*****,她那群大驚小怪的好朋友便押著她做雷射視力矯正手術。
說實在的,她一直無法適應,一睜開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她的眼鏡。
不過次數在遞減中,從一天好幾回到一天一次,應該算是進步了吧!
「你出來,馬上。」她這大小姐悠閒得令人嫉妒。
「外面在下雨耶!我怕會被雨融化了。」這種潮濕的天氣最好待在家裡,泡一壺熱茶慢慢喝。
「董知秋,你再給我學林黛玉試試,想要我也把你那票姐妹淘都叫出來,共同批鬥你嗎?」她不信天底下沒人治不了她。
「她們呀!一個一個比我還忙。」真要湊得齊,也算她有本事。
跑新聞的苗秀慧是一天到晚見不到人,身為八卦記者的幹勁是無人能及,哪兒有新聞就往哪裡跑,從來不知累為何物。
而秦雪緹接下代理院長一職後就更忙碌了,不僅要忙病人,還有行政、人事上的調派,加上婚期將屆,恐怕是分身乏術。
蘇幻月這個金牌律師,要打的官司從年頭排到年尾,忙得她暈頭轉向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五人之首的於濃情就更別提了,挺著大腹便便還追賊追過五條街,一個飛身踢踹得歹徒只剩半條命,她的老公和于氏親友團則嚇個半死,三令五申地喝止她拿自己開玩笑。
只是呀!她們五個似乎真應了那句「物以類聚」,從高中畢業到現在,沒一個變了個性,仍和學生時代差不多,朝著自己的目標勇往直前。
視線從窗外的雨簾轉回室內,三十幾坪的空間擺滿大大小小的書籍,寫童書一直是她從小的願望,她喜歡看小朋友看到她的書而哈哈大笑的樣子。
董知秋臉上浮現恬雅笑容,不自覺又想推推鼻樑上的眼鏡。自嘲的一笑,她拿起皮包鎖上門走出屋外。
她是童書作者,同時也是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前者是出自興趣,而後者是不得不承擔的責任,因為董家從她外婆那代開始便從事服飾業,是某知名品牌的創始者,母親接手後更發揚光大,走起國際路線。
所以說她別無選擇,在親族長輩的殷切期盼下,做好接棒的準備。
以菲口中的慈禧太后指的是她大權一把抓的外婆,她母親則是現代武則天,凡事掌控在手中,不容許別人挑戰她的權威。
而她是威權下唯一的例外,看似好脾氣、不難溝通,實則非常有主見,如非她所要的,誰也勉強不了她。
「哎喲!」
正在想事情的董知秋剛要過馬路,冷不防地被兩名邊走邊玩的小男孩撞個正著。
「阿姨,對不起,有沒有撞疼你?」
「阿姨,我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
兩個孩子同時關心的發問,似乎有些緊張和一絲絲無措。
「沒關係,我沒事,你們小心點走路,不要在路上玩耍。」馬路如虎口,危險多。
董知秋笑笑的叮嚀,不以為意,下意識地又想挪挪不存在的鏡框。
瞭解她的人都曉得,外表溫順、親和力強的她其實不喜人群,除非是她的知交好友們,否則一概淡然以待,不在她關注的範圍內。
因此小小的意外她並未放在心上,也沒多瞧撞上她的孩子幾眼,兀自走向對街,趕赴編輯的催約,渾然不知兩個容貌相似的小男孩指著她背影交頭接耳。
「是她嗎?」
「看起來不太像。」
「可是爹地說沒錯,她是我們要找的人。」
「但是她好像什麼都記不得……」
「因為她受過傷嘛!很重很重的傷,才會把我們忘記……」
第章(2)
其中一名男孩這麼解釋時,一道頎長身影出現在兩人身後,目光深邃地看著婀娜背影走進一間義式餐館,眼眸中流露出深沉傷痛。
「這本童書的內容非常適合小孩子閱讀,我們決定在三月底、四月初推出,正好配合兒童節的連假,主打四歲到九歲的學齡兒童,讓他們進入《露露與波波的魔幻探險》世界……」
《露露與波波的魔幻探險》的主人翁是一名六歲的小女孩,她和心愛的布偶娃娃波波在森林迷路了,不知不覺走進一團七彩迷霧裡,露露的娃娃像人一樣有了生命,活了過來,還會用心靈與主人溝通,她們遇到會說話的動物和奇奇怪怪的科幻現象,展開一連串教人驚奇的夢幻冒險。
「嗯!嗯!」頻頻點頭的董知秋像是沒聽見編輯好友的聲音,眼神有些渙散。
「藍色小熊皮皮公司打算找真人裝扮,在新書發表會那天串場,她算是主要配角,是小女孩露露進入迷幻森林第一個認識的朋友……」
「嗯!嗯!」心不在焉的董知秋眉頭微顰,似乎瞪著某物出神。
「基於市場考量,公司希望作者能辦簽名會,親自與小讀者面對面交流,當日的流程大致如下,你仔細聽好……」
「嗯!嗯!」這是什麼東西,人吃的食物嗎?真是難吃到令人想哭。
「是你要出席簽名會,你到底聽進我的話了沒?你忘了你一向不參與這類宣傳活動……」見她又要敷衍的回應了事,面色微黑的高以菲忍不住戳了她額頭一下。「給我回神,你在幹什麼?」
她如夢初醒般露出茫然神情。「啊!發生什麼事,地震了,還是走山?」
「是你腦袋山崩了,我跟你講了老半天,你聽進幾句?」這樣散漫的童書作者居然本本作品都登上排行榜前十名,老天實在太不長眼了。
高以菲和董知秋是大學時期不同科系的同學,但是因共同選修一門英國文學而結識,繼而越走越近,比其他同學交情好一點。
她一直很嫉妒董知秋的文學修養,始終想不透她滿腦子天馬行空從何而來,嫉妒之餘也羨慕她不受拘束的想法,老想著從她身上挖寶。
不過她也清楚一件事,這個認識七、八年的朋友只讓人看見她的表面,從不與人交心,除了少數人以外,想走入她的內心比登天還難。
「我餓了嘛!」人一飢餓難免放空,大腦便停止正常運作。
一聽她喊餓,高以菲殺人似的瞪她。「擺在你面前的牛排和義大利面都快被你攪切成爛糊了,你沒聽見主廚在泣血嗎?」
「味道不對……」牛肉很鮮甜,麵條也十分入味,就是……就是……感覺不對味。
「是醬汁比例錯了,還是蛋下得太老了,你究竟在挑剔什麼?明明是米其林三星級料理,好吃得教人感動到熱淚盈眶,你竟然露出吃餿食的表情。」好想掐死她,壞人胃口的傢伙。
「餿食……」偏著頭,董知秋一臉苦惱的叉了塊牛排放進口中咀嚼。「不難吃,但是……」
她說不上來,總覺得少了什麼似的,沒辦法讓她的味蕾大開。
「吃,不許再但是,把你的胃袋塞得滿滿的,不准再雲遊九霄。」她可不想跟一具光有人形的空殼子交談,浪費她寶貴的時間。
「我盡量。」董知秋勉強的進食,思緒意外地飛到先前撞上她的兩個小男孩身上。
照理說,以她的個性應該不會注意到這種小事,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倆偏偏無預警地鑽入她腦海內,讓她納悶不已。
「不是盡量,是一定,每次跟你用餐都非常痛苦,即使再美味的食物一和你一起享用,馬上變得食不知味。」她不只一次懷疑自己的味覺出了問題,同一份餐點卻有迥異的兩種口感。
「也許是我嘴刁,吃不出好味道……」話未說完,她眉心攏得死緊。
「怎麼,又痛了?」高以菲關心的問道。
董知秋不解地撫撫後腦勺的細疤。「我作了個夢……」
「又是那個奇怪的夢?」
「嗯!」她揉著凸起的疤痕,想降低莫名而起的抽痛。
其實早就不痛了,傷口也已癒合了,每年的定期檢查並無大礙,好友雪緹的醫術她信得過,幾年前瀕死的重傷,便是雪緹硬是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
但是只要一作起有人餵養的怪夢,隔日必定泛起頭痛,雖然不到痛起來要人命,需要治療的程度,不過微微的痛感還是令人不太愉快。
「去找個男人吧!好好談一場戀愛,不要老是發春夢,在夢裡肖想結實健壯的裸男。」高以菲語帶酸味的嘲笑,鼓勵她多做一些有益身心的事。
女人的成就來自男人的肯定,給自己孤單的靈魂找個伴才叫圓滿。她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董知秋失笑。「好男人難找,要精通廚藝和家事,而且話少,隨傳隨到,能容忍我這種連自己都打理不好的懶女人,恐怕要到侏羅紀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