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衣曉沅
「怎麼言下之意,是在怪我太久沒來看你嗎?」喚作凝兒的姑娘不悅地睨了佟奕馨一眼,喃念道:「馨兒,你太沒良心了,我的難處你一點兒也不能體諒。」
「我知道你忙。」
「唉,何止是忙,打從我進了敬王府之後,沒多久大格格出閣,接著二格格也出閣,再來是王爺娶親,又過一陣子,少福晉竟亡逝了……唉,年頭年尾接連著忙婚事、喪事,累得我命都快沒了,要是真能偷個閒開溜,你想,我會不來陪你嗎?」
「別氣別氣,我不是那個意思。」見好姐妹動了氣,佟奕馨面帶微笑,給她夾塊豌豆糕賠罪,「吃塊甜糕消氣,咱們好姐妹可別為了點小誤會傷感情,我可是把你當親姐姐一樣看,兩年沒見著你,心裡不知有多掛念。」
「哼,這麼說還差不多。」凝兒笑著吃下佟奕馨塞到嘴邊的豌豆糕,陶醉感歎,「唉,吃來吃去,還是敬王府膳房做的最道地。」
「沒錯。這的確是我吃過最美味的。」佟奕馨也塞了一塊進嘴裡。心滿意足地讚道:「好特別的香甜味兒,我以前從來沒嘗過。」
「當然。」凝兒面露得意,「你有所不知啊,這款豌豆糕,是咱那苦命的少福晉最鍾愛的點心,薩濟爾大人為了愛妻,特地網羅最好的制糕師傅進府裡膳房,一心就為了給愛妻享用最好的。」
提到少福晉的往事,凝兒眉飛色舞,興奮的說個不停,「你不知道啊,那少福晉對我們下人極好,總是隔三差五的送底下人好吃的點心,這款糕兒就是她常送來給大家品嚐的。」
「聽起來,你好像對那少福晉印象極好。」佟奕馨被凝兒生動的形容吸引,禁不住好奇發問:「她……長得美嗎?」
「美!太美了!」凝兒不假思索答道:「我家少福晉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而且難得的是她個性溫和,說話輕聲細語的,笑容迷死人了。」
「咦?怪了,你幹嘛對我家少福晉的事這麼好奇?」凝兒轉了轉大眼珠子,靈光一動,笑問:「喔,該不是你見過我家大人幾面,也禁不住被大人迷住了吧?」
「凝兒,你、你、你胡亂扯什麼,我怎麼會喜歡你家大人,你別亂講!」
「呵呵呵!」見她臉紅耳赤,慌張反駁,凝兒吃吃笑了起來,「馨兒,你臉紅的樣子好可愛啊,呵呵呵……」
「算了算了!不說就不說嘛,誰稀罕!哼!」惱火地別開臉,佟奕馨氣嘟嘟地閉上嘴,什麼都不想說了。
然而,砰砰砰跳個不停的心卻清楚無比地顯現她對薩濟爾的關心,絕對不只是「好奇」而已。
她想知道更多關於「他和她」的事。
佟奕馨就是想瞭解是怎樣的女人能深深勾纏住薩濟爾的靈魂。
「唉,如果你真喜歡我家大人也很正常啦!」瞧著沉默的佟奕馨,她承載心事的面容讓凝兒有所感慨,「只不過,喜歡欣賞都統大人的女人實在太多太多了。偏偏大人心裡只有少福晉一個女人,唉,可憐啦!他們新婚不到一年,新嫁娘莫名其妙惹上風寒,加上過去舊疾復發,撐不了多久就去世了。」
「才一年,好短。」佟奕馨蹙起黛眉,瞳內凝聚淡淡哀傷,「他到現在還放不下她。」
「可不是嗎?最可憐的是我家大人,他對少福晉用情至深是皇親國戚之間眾所皆知。自從少福晉過世後,不知道多少人爭相來府裡介紹身份高貴的郡主、格格讓他續絃,全部被他嚴厲回絕了,福晉為這檔事氣到病倒了,他仍然堅持不為所動,要不是把太后搬出來壓著,怕是一輩子不再談及續絃的事。」
「他一定很愛她,非常非常愛她。」佟奕馨慨然長歎。
「再愛也沒有,她已經過世也入土了。」凝兒誇張地鼓起腮幫子,大聲歎氣,「唉唉,我聽說……太后屬意把皇上的妹妹穎佳格格指給他。」
「皇上的親妹妹?穎佳格格?」
佟奕馨睜大眼,突然有種吸不到空氣的窒息感。
「沒錯。」凝兒點頭,沉重到:「我看,敬王府不久又要辦喜事了,而且肯定要辦得比之前更隆重、更盛大,誰叫她是皇上的親妹妹呢!媽呀,接下來我又有的忙了。」
「他……他會接受嗎?」像是夢囈似地,佟奕馨低喃道:「他那麼愛她,不可能再接受別人,他的心跟著她走了……」
「一定非接受不可。」凝兒語氣沉沉地點頭道:「你想想,這可是太后指的婚,誰敢說聲不?再說,這位可是皇上的親妹,身份尊貴的嫡公主,都統大人哪有膽子敢拒絕……」
「喔!」抽了口氣,佟奕馨像失了魂似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到,「說的也是,為難他了。」
當下,一顆心好似綁了鉛塊般沉重,佟奕馨什麼話也沒說,幽幽歎氣。
站在一旁的凝兒並不瞭解佟奕馨為何沉重,聽姐妹提起幾次在竹屋裡遇見薩濟爾大人,想也知道大人是太思念少福晉才三天兩頭往盛陵跑,凝兒只感慨大人的情深意重,他的孤孑一身教人心疼,然而,同是身份低下的奴婢,她以為自己不敢想的,馨兒一定也不敢多點非分之想。
只是,情感的萌發並不受理智控制,什麼時候輕易萌出小芽,那愛苗真要冒出頭來她也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一定要用力把它鏟淨才是。
誰叫自己只是守墓人的女兒,是身份低下的雜庶之輩。
第5章()
冬雪淒厲狂吹,北漠天候愈來愈寒凍了。
佟國璋的身子日漸衰弱,即便吃了藥也不見好轉,氣息比較從前更是衰微,他深知日子不多,恐怕過不了今年冬天。
為了讓女兒不致單獨面對唯一親人故去的哀痛,佟國璋刻意安排讓凝兒帶著佟奕馨到敬王府當差。
「阿瑪,為什麼不讓女兒在這兒陪您呢?現在您這樣,女兒怎麼走得開。」
「馨兒,別、別顧著阿瑪了,你……一定要離開這裡,離開了……才有機會。」
「可是,我想陪您——」
話沒說完,佟奕馨伏在父親床邊痛哭失聲。
「差不多時辰了,再不走,我怕天黑前到不了王府啊!」凝兒幫著拾掇好簡單行李,她不遠千里來到盛陵,就是要讓佟國璋安心,特地親自將佟奕馨帶去王府。
「凝兒,可不可以回稟福晉,就說我要陪阿瑪,不能過去幫忙了?」佟奕馨就是放不下已病入膏肓的老父,她緊握父親的手,不肯放開。
「不行啦!」凝兒不安地蹙起眉,憂愁道:「你要是突然失約,我會很慘的。
為了爭取這空缺,我費了好大唇舌,一再向福晉保證你的女紅針黹絕非一般女子所能及,福晉被我說動了,她是衝著你的針黹功夫才願意接納的,只因為府裡就要辦喜事了,而且都統大人與穎佳格格的大婚之典,正需要上好的繡品——」
「咳咳……不要讓凝兒為難。」佟國璋痛苦說道:「阿瑪已經安排好了,你進王府去後,我會到牛二家裡住,他夫婦倆曾受恩於我,會把我當成親父一樣看顧著,你就安心過去,有什麼事,凝兒會幫你。」
「是啊是啊,馨兒,你不要猶豫了。福晉對你期望很高,你千萬不可以這時候反悔。」凝兒正經謹慎,「你是我引薦的,萬一我接不到人,到時候我也慘了。」
「去吧去吧,別管我了。」無力揚起手揮了揮,佟國璋緩緩閉上眼,沒力氣再多說什麼了。
「我們走吧,時候真的不早了。」凝兒扯扯她的衣袖,焦急催促。
「……好,我們現在就出發。」再望了父親一眼,情勢至此,佟奕馨心知不走也不行了,「阿瑪,您多保重,女兒走了。」
哭泣著向父親跪別,佟奕馨終於依依不捨離開。
跨上馬車,在雪地裡躑躅前進,回首這塊生長的土地,她覺得好心酸、好感慨。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是在父親病重的大雪日子離開,而她的身世未明、前途未卜,心頭茫然恍如白雪覆蓋的大地,遙無邊際。
趕了大半天的路,佟奕馨和凝兒終於在天黑時分趕到了敬王府。
凝兒帶著她,雙手提著行李,一路從馬廄外慢慢走,遙遠又寒凍的路程讓她們疲憊不堪,才剛要進府邸後院,恰好碰上牽著馬匹要往外走的薩濟爾。
「奴婢凝兒叩見都統大人,大人吉祥。」
反映靈敏的凝兒立刻福了身子問安,而她身邊的佟奕馨則是呆愣著,像一尊結凍了的瓷娃娃。
「你?你們?」
薩濟爾訝異地瞠大眼,以為眼花看錯了。
在盛陵的佟姑娘怎麼會跑到府裡來?
「馨兒,快向大人問安啊!」
凝兒以手肘撞了撞發呆的佟奕馨,緊張提醒。
「喔!是!馨兒——」大夢初醒般,佟奕馨慌張混亂地行了禮,「喔不,是……奴婢、奴婢馨兒叩見都統大人,大人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