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齊晏
秦玉蓉聞言,滿心感動。
「妳是個念舊情的好孩子,日後若得了主子恩寵,也別忘了咱們昔日的情分。」
「不會,姑姑,我一定不會忘的。」花竽握緊她的手,懇切地說。
「我知道妳不會。」秦玉蓉笑了笑,拉著她走過花徑。
花竽邊走邊回頭,憐惜地看著腳下被她踩入泥地裡的落花。
「凋謝的花就已經是死去的了,妳就算踩爛了它也沒什麼可難受。」秦玉蓉頭也不回地說道。
花竽秀眉輕輕蹙起,心中暗暗歎了口長氣。當花朵仍鮮妍時,女子們摘下來插在髮髻間增添麗色,可一旦凋零了,便只有由著人踐踏的命運,世間為何如此冷酷呢?她悲哀地閉上了眼。
「花竽,過於心軟也是妳最大的毛病,若是改不掉,可有妳吃不完的苦頭。當主子的可以心軟,可當丫鬟的心軟就只會被踩在腳底爬不起來。」秦玉蓉加重了語氣道:「別忘了,妳這會兒還不是主子,只是個丫鬟。」
花竽怔怔地點了點頭,神情複雜而迷惑。
***
來到「雲養齋」後,花竽依依不捨地淚別秦玉蓉,秦玉蓉對著前來接花竽的頭等丫鬟迎月交代了幾句「花竽是老夫人一手調教出來的丫鬟,現在撥給四爺使喚,望四爺善待」的話後,便轉身離去了。
花竽不捨地望著秦玉蓉走遠的背影,迎月漠然站在一旁打量著她。
「妳就是中秋夜宴那日艷驚四座的風花雪月之一呀?確實頗有些姿色,叫人忍不住都想多看上幾眼。」迎月微微冷笑道。
花竽聞言,回眸望向迎月,只見她那雙細長嫵媚的丹鳳眼正細細盯著自己瞧,面容十分嬌俏秀雅,卻因眼中的倨傲冷淡,讓她看起來並不好親近。
「多謝姊姊讚美。」花竽屈了屈膝,笑道:「風花雪月只是我們四個姊妹的單名,我的名字叫花竽。若論姿色,我還不及姊姊呢。」她謹記著秦姑姑的教導,千萬不要與這位四爺跟前的寵婢口舌交鋒。
「嘴倒還真甜啊!」迎月眉間微露得意與不屑。「聽說老夫人調教出來的風花雪月一個個歌舞刺繡、琴棋書畫無一不精。」
花竽笑著搖了搖頭,含羞道:「我只精一枝畫筆,在歌舞方面粗笨得很,總是挨老夫人的罵,真正無所不精的是老夫人,我們四個姊妹所學的還不及老夫人十分之一呢!」
迎月無聲一笑,轉身跨過門坎,走進「雲養齋」,一邊冷冷地說道:「我就不明白了,老夫人把買來的丫頭一個個調教得技藝超群又如何?一樣改變不了身份低賤的事實,再怎麼出色不凡也都是服侍主子的奴婢,運氣好最多也就撈個姨娘當當,還能有多大的前程?」
花竽微窘,指尖捏著衣角,慢慢跟著迎月走進屋。
「老夫人是我命中的貴人,老夫人要我怎麼做我便怎麼做,我不敢奢想什麼前程。」她低低地說著。老夫人總是再三對她們四個人說,雖然她們出身低下卑賤,但是若能得到主子寵愛,收房為妾,那便是她們人生最好的結果了,沒想到她視為人生中最大的目標,迎月卻如此不以為然。
「不敢奢望是假話吧?真不奢望還來這兒幹麼呢?」迎月冷笑道。「妳我都是當丫鬟的命,我可沒有妳的命好,妳有老夫人調教,又有老夫人這個穩當的靠山,一來『雲養齋』便是頭等大丫鬟,直接把這兒的大小丫鬟踩到了底,哪像我們這些人,誰不是從粗使丫頭苦熬起來的,要熬多少年才有機會給四爺倒個茶水,妳卻這麼輕鬆容易就到四爺的身邊來,不出幾日,真當上了四姨娘又有什麼可令人意外的?這就是有靠山的好處。」
花竽總是認為自己就是命不好才會被買進蘭王府當丫鬟,沒想到「雲養齋」的寵婢竟還對她說自己的命沒有她好,她本就生了一顆謙卑的心和一副軟心腸,迎月的幾句冷言嘲諷換來了她的憐憫與同情,甚至覺得自己沒有吃過苦也沒有半點功勞,一進「雲養齋」就佔了便宜而感到內疚起來。
「論資歷,我是遠遠及不上迎月姊姊的。老夫人雖然言明我是頭等大丫鬟,但是我知道『雲養齋』有『雲養齋』的規矩,迎月姊姊素日如何調配『雲養齋』裡的眾姊妹,我都聽姊姊的吩咐,原有的規矩不用因為我而打破。」她跟著迎月穿過院子裡栽植的芭蕉樹和梧桐樹,走進抄手遊廊。
「妳要聽我的吩咐?」迎月回頭看了她一眼,輕笑了幾聲。「這話可是妳自己說的,將來可別怨我。」
「我不怨姊姊,姊姊怎麼吩咐我便怎麼做,只要眾姊妹們沒有因為我的到來而怨我,我也會心安理得一些。」花竽盈盈笑道,話說得十分真誠懇切。
迎月深深看著她,冷眸中有一縷寒光劃過。
「倒沒想到妳這般懂事又善體人意,本來錦荷因為妳要來,已經準備把自己的住處讓給妳了……」
「不用讓,千萬不用讓給我!」花竽急著搖手。「隨便給我個睡覺的地方就行了,用不著為了我驚動各位姊姊妹妹,這樣我心中著實過意不去。」
恰好錦荷抱著一隻箱子從正屋裡走出來,在遊廊轉角處遇上了她們,她冷漠地掃了一眼花竽,見花竽模樣甜美嬌俏,神色謙和,還帶著些討好的味道,不覺蹙起眉頭,眼中對她的敵意更重。
「錦荷,妳來得正好,我想妳還是住在原處方便,東西不用搬了。」迎月笑著對錦荷說。
「為什麼?」在丫鬟當中地位僅次於迎月的錦荷奇怪地問道。
「本來安排花竽接替妳的差使,不過花竽剛進『雲養齋』,對『雲養齋』裡頭的大小事都不熟悉,所以我決定先讓她從雜事做起,等她做熟慣了再安排她進內屋服侍四爺。」迎月似笑非笑地對錦荷說。
「雜事?」錦荷詫異,生生愣了半晌。「這樣……好嗎?」她看著迎月,有些許不安。
迎月還未答話,花竽便笑著直點頭,坦然道:「這樣甚好,我初來乍到,不明白的事有很多呢,還望姊姊們多多教導。」
第章(2)
「錦荷,花竽妹妹如此體貼又懂規矩,真是討人喜歡,妳說是嗎?」迎月嫣然一笑道。
錦荷小心覷她一眼,旋即明白了,唇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確實討人喜歡,我本以為花竽妹妹會仗著老夫人撐腰,一來就踩著眾姊妹頤指氣使、惹是生非呢,不想竟是這樣親切隨和的好妹妹,看來咱們是白擔心一場了。」
花竽害羞地低了低頭,自小和風竺、雪笙、月箏幾個姊妹在一起,彼此之間沒有猜疑和嫌隙,都是真心相待,所以她聽不出錦荷話中藏著話,當真以為自己已經贏得了她們的好感,暗自欣喜不已。
「錦荷,妳把東西搬回屋去,一樣留在正屋裡不必走了,我帶花竽到後邊的花塢……」迎月雙眸忽地一亮,笑說:「可巧了,咱們『雲養齋』後頭有個花塢,妳名叫花竽,那兒正適合妳住呢!」
「花塢!」花竽眉梢眼角揚起了歡悅的笑意。「老夫人跟我說過,『雲養齋』從前是王爺特別為老夫人蓋的書齋,書齋後有個花塢,是老夫人專門養花的地方,我自小就愛花,住花塢正合適,多謝姊姊安排!」
錦荷摀著嘴低低笑出聲,花竽不解地回眸看她。
迎月輕咳一聲,迅速掃了錦荷一眼,錦荷立刻斂了笑,捧著箱子慢條斯理地轉過身走回正屋去。
「現在的花塢可不比從前了,因為四爺不愛花。」迎月從容地拉著花竽的手,若無其事地往遊廊後頭走。
「四爺不愛花?」花竽微怔。
「妳剛剛沒仔細瞧嗎?『雲養齋』的內院裡只有芭蕉和梧桐樹,一盆花都沒有,只有外屋有幾處花架罷了。」迎月淡淡地笑道。
花竽心口有些微涼意,似一種不祥的預感。
「花竽,『雲養齋』有大小丫鬟八個人,我和錦荷住在正屋裡貼身服侍四爺,其餘六個小丫鬟分別住在正屋兩側的耳房裡,『雲養齋』內並沒有多餘的地方可以再住人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安排妳住進花塢裡,妳可要體諒我的無奈。」
「姊姊千萬別這麼說,是我給姊姊添的麻煩。」聽了迎月的話,花竽心中感到十分歉然。
「我底下管著那麼多人,若偏心了妳免不了有人要閒話,妳能體諒我就好,盼妳別在心中埋怨我。」迎月領著她走到遊廊底。
「我不會埋怨姊姊的。」花竽誠懇地回話,看見前方有個月洞門,門上寫著「花塢」兩個字。
穿過月洞門後,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角落處有一口小小的井,和院子相接處是一間蓋成半弧形的矮房。
「聽說這間暖房從前是老夫人養花用的,不過已經空了十年,四爺不愛花,我們這些僕婢也省了事,只拿這間暖房當倉庫用。」迎月邊說邊把門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