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心寵
「你也知道自己失蹤過整整兩日。」他殘酷地點明。
「所以,你就懷疑我的清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驟然變得嘶啞難聽。
「是人都會這樣想。」
呵,對啊,是人都會,可他並非普通人,他是與她如海誓山盟的男子,有過刻骨銘心的記憶……為什麼說變就變?難道愛情如此易碎,不堪世俗輕微的一擊?如果愛情都不值得相信。這世上能還有什麼堅如盤石?
這瞬間,她忽然感到絕望,從小到大,就算是滅門慘禍也不及此刻,眼前一片灰暗。
「現在有兩條路,給你選擇。」萬俟侯彷彿在對付敵國,冷冷地開出條件,「你離宮,尋個地方生下孩子。可若想再留在宮裡,就必須服下墮胎藥。」
喬溪澈甩甩頭,好半晌,都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這樣絕情的話語,真的出自他口?為什麼他像換了個人,難道世間男子都這般寡情薄倖?
她猛地哭出聲來,第一次如此撕心裂肺地痛哭,彷彿要嘔出靈魂,身子在激顫中似風中殘花,凋零悲切。
為什麼……為什麼……侯,為什麼你這樣狠?
她想當面質問他,可什麼也說不出來,一切被哭泣代替,眼淚讓她失去了言語能力。
「溪澈,」似乎終於被她的悲切感染,萬俟侯坐到床沿,換了溫柔低語,歎息道:「你該瞭解一一我也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普通男人?那又怎樣?就可以成為絕情的借口嗎?
她咬住唇,抬眸盯著他,設有回答。
「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妻子守身如玉,沒有辦法忘記曾經的玷污與恥辱。溪澈,你懂嗎?」
「這能怨我嗎?」她終於反問。
「我知道,這不怨你,甚至可以說,是我害你的,因為如果你不是我最寵愛的女子,炯明安不會打你的主意……可我一旦靠近你,都會忍不住想起一些不堪的畫面,這讓我心裡有一道檻,堵在這兒,水遠無法抹去……」他指著心口,俊顏呈現疼痛的真情,不再似先前一般冰如面具。
可這樣的真情流露,反讓她更加傷心。
「打掉孩子,我就可以留在宮裡?你就可以忘掉芥蒂,像從前那樣嗎?」她癡癡地問道,彷彿抓住最後一片可以把握的浮萍。
然而,浮萍終究不能救她性命一一他搖頭。
「打掉孩子,至少,設了一份痛苦的猜疑,我可以容忍你留在宮中……」但並不表示,他能摒釋心中阻梗,完全回歸昔日。
「如果我堅持生下孩子,你連我的面都不想再見了,是這意思,對嗎?」喬溪澈忽然感到淚水風乾了,倏地一下,全干了。
原來,絕望就是這樣的感覺,可以讓眼淚瞬間蒸發,只剩無從宜洩的痛苦在沙漠裡煎熬。
「我聽說,你有了新寵……」她不知自己為何要提到這個,大概是想一次傷個夠,不再殘留打擊。
萬俟侯一怔,終於坦白地點頭,「我打算封她為婕妤。溪澈,知道嗎,她長得很像從前的你……」
呵,這算是給她最後的安慰嗎?男人是杏以此表示自己的癡情?
殊不知,這樣的安慰、這樣的癡情,比凌遲更讓她難受,倒寧可設聽到這番畸形的表白。
「我出宮,」她聽到自己做出果斷的決定,「我要把孩子生下來。」
不論父親是誰,孩子終歸屬於她。將來衰老、孤獨的時候,終歸會有一個人來真心陪伴。
活在這世上,她不再為任何男子,她要為自己做一次打算。
第8章(2)
「好……」萬俟侯凝視她,似有隱約的不捨,「你打算去哪兒呢?」
答應得如此乾脆,不做任何挽留。他恐怕早就料到她會如此選擇,之前留有的餘地只是假裝吧?
「邊關,」她覺得這是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去找我的表弟一一淮安王。」
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她唯一的投靠。
「淮安王?」萬俟侯愣了愣,「如果這樣,你不必去邊關。」
「什麼?」她不解。
「萬侯時風其實就在京郊。」
喬溪澈一驚,頓時瞪大雙眸。
「我念及與他的手足之情,年前已將他從邊關接回,現在安置在京郊別業。」
真的嗎?呵,他可真是大仁大義,連謀逆之罪都可饒恕。為何,卻不能原諒無辜的她?
「你若與時風同住,倒也省了我一份牽掛……」只聽他低喃道。
假如沒有前番對話,她會以為這是一番深情告白,可此時此刻,她早已心知肚明,這不過是他慈善的偽裝。
男人都這般虛偽嗎?明明做了最殘忍的事,卻仍舊以高貴自居,自欺欺人。
她倒寧可他打她、罵她、用劍傷她,也勝過此時的可笑、可悲、可歎……
她與萬侯時風已多年沒見。此刻重逢,對方仍是當初那張面孔,雖然略染歲月風霜,依舊親切可人,讓她一見之下,硬咽得失去了言語。
這座別業,聽說是萬俟侯特意為二弟所建,雖不張揚,卻建得十分用心,牆垣壁瓦均是上乘材料,不比宮中遜色,還比宮中精緻,有種內斂的華貴。
入得府中,發現吃穿用度一應俱全,即使三月足不出戶,也不會有所短缺。院中開滿花樹,粉白清幽,倒似一番世外桃源的感覺。
「溪澈,多年不見了。」萬侯時風拉著她的手,亦是微微啜泣,想說些什麼卻無從開口,親情在沉默中融會。
「怎麼回了京,卻不告訴我?」喬溪澈問道。
「大哥說……時機未到。」這聲大哥叫得十分親切,完全沒有絲毫怨恨。
喬溪澈不禁澀笑。就算想對時風訴苦,他也不會相信萬俟侯的虛偽絕情吧?從此往後,只能把所有心酸爛在肚子裡,甘苦自知……「大哥說,你有了身孕,讓我好好照顧你。」萬侯時風又道。
「他說了這孩子是誰的嗎?」她反問一句。
「這個……」他表情略顯尷尬,「他沒說,我也沒問。溪澈,不管孩子是誰的,我都會待他如親侄,你放心。
呵,她放心?什麼時候這孩子倒成了見不得光的罪孽?她該感謝萬侯家的皇恩浩蕩,讓她生下禍根孽胎嗎?
她抿著唇,不願再多說什麼一一多說無用。
「溪澈,我府中奴僕有限,比不了宮裡,但做起事來,他們也不見得比宮裡的差。除了伺候你的兩個婢女,我還想派個男僕供你差喚,粗活重活都歸他幹。只是,這男僕……」萬侯時風忽然有些支吾,「相貌醜陋,希望你別介意。」
「醜陋?」喬溪澈心中歎笑。這個時候。她還有資格嫌棄誰呢?傷心絕望都經歷過了,她還會介意一個相貌不好看的男僕?「我不在乎這些,讓他儘管過來便是。」
「那我就放心了,先前還擔心你會害怕。」萬侯時風大大舒一口氣。
「害怕?」那人到底丑到何種地步,居然會用這樣的詞來形容?
「他幼時被火燒傷,以灰布纏面,久而久之,纏布與傷口長在一起,撕也撕不開了。」萬侯時風歎道:「對了,他當年被煙嗆傷喉嚨,以致說不出話來,不過聽力無損,所以你有吩咐儘管喚他,他知曉的。」
呵,原來,又是一個可憐人。她怎會嫌棄他?本是天涯淪落人……「他正在門外候著呢,要不要見見?」萬侯時風試探道。
喬溪澈點點頭,也有些好奇想見見對方。
只見萬侯時風掀簾招了招手,便有一人邁了進來。
果然如他所描述的那樣,灰布纏面,沉默不語,只一雙炯亮的眸子看向喬溪澈,那日光倒是溫柔似水,惹人好感頓生。
「我該如何稱呼你呢?」喬溪澈和藹地問。
「就叫他啞奴即可。」萬侯時風代答,「火災後他便與家人失散,本名早就忘記了。」
這個世上,還有人悲慘至此,連名字也會遺忘……她本以為自己已算命運坎坷,沒料想,還有比她更可憐的人。
「啞奴,你會寫字嗎?」她輕輕道。
男子連忙點頭,比劃左手。
「他是左撇子,字寫得比較難看。」萬侯時風再次解釋。
「好看難看,能寫就行。」喬溪澈莞爾,「不過我也會學些手語,方便溝通。」
啞奴再次大力點頭,彷彿十分感激。
萬侯時風揮了揮手,他從原路退去,背影高大而結實。
但不知為何,看到他的背影,喬溪澈卻有種異樣的感覺,竟讓她想起了那個人……她真是瘋了,離了宮、傷了心,卻還念著他,哪怕一道尋常背影,也能勾起心裡的驛動。
她命令自己忘記他,永遠地。
「喬溪澈終於離宮了,我這後位算是保住了吧?」陳文敏得意揚揚,迫不及待品嚐勝利的果實,卻被寶親王驟然潑一瓢冷水。
「你就不怕他們是在演戲?」
「演戲?」她笑容冷凝,「不會吧……」
「萬俟侯此人狡猾得很,我不相信他會這樣輕易離開喬溪澈。」寶親王老謀深算,生性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