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心寵
她點頭,看著他匆匆消失的背影,有種奇怪的感覺竄起心頭。明明只是分離一刻,為何卻像要水世訣別?
「娘娘,請淨手。」住持端著浸飽了菩提葉的清水盆子,恭敬道。
「師太,聽聞這庵裡香火很旺,今天恰是十五,按說應該善男信女絡繹不絕才對,為何如如此清靜?」喬溪澈不希望這一切是因為她。
若為了她禁止百姓入內,她會十分內疚。
「這……」住持臉上浮現難言之色,「或許是湊巧吧。」
「真的?」她直覺對方在撒謊。
「娘娘,請誠心祈禱,貧尼就不打擾您了。」住持被她追問得沒了答案,神色頓時慌張起來,連忙退去。
喬溪澈歎一口氣,怪自己太過直接,嚇跑了知情人。
空曠的殿內,此刻只剩她一個,她聞見濃郁的佛香撲鼻而來,驟然產生一種渴睡的感覺,精神懶洋洋的,幾乎要癱倒在地。
「到底會生男孩還是女孩呢?」她甩甩頭,努力維持清醒,伸手朝祈願箱中摸去。
結實的泥娃娃握在手中,她終於看到那憨態可掬的模樣,不由得釋然地笑了。
呵,原來,結果是這樣。不敢相信上蒼如此護佑,一切正如她所願。
這瞬間,瞌睡爬上她的眉梢,神志再也抵抗不住濃香的熏繞,她昏厥過去……與此同時,庵堂之外,艷陽之下,萬俟侯站在寶親王面前,難以置信地挑起眉道:「回宮?皇叔,你匆匆趕來,就是為了這個?」
「是,臣請聖上與溪澈迅速回宮,不要在此地久待!」寶親王神色嚴肅,語意中有萬分急切。
「皇叔,這可讓朕摸不著頭緒了,若非你說此廟靈驗,我也不會特意帶溪澈前來。此刻祈願尚未結束,就催著我倆回宮,這是為何?」
「聖上,這一帶有盜賊出沒……」寶親王似乎難以啟齒。
「呵,大內高手均在此護衛,小小盜賊有何可怕?」萬俟侯不以為然。
「聖上不知,那盜賊在中原一帶赫赫有名,據說武功了得,即使千軍萬馬中也可取上將頭顱。如今他流竄至我東楚境內,不得不防啊!」
「到底是何盜賊,居然可以讓皇叔你聞風色變?」
「是……採花大盜炯明安。」
第7章(2)
「炯明安?」萬俟侯一怔,感覺似乎在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
「此人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卻盡做些瀅邪之事。據說他曾發狂語,說要睡遍中原七國、邊陲六邦的宮廷寵妃,如今他潛入我東楚,而溪澈姑娘又是聖上的最最寵愛之人,臣怕……」
「怕他染指溪澈?」萬俟侯似乎聽到天方夜譚,「總不至於這樣巧,偏偏就尋到這庵裡來了吧?」
「日前臣聽到風聲,曾派人打探,發現那炯明安與一女子曾經關係密切,那女子後來看破紅顏,削髮為尼一一她,就是此間住持。」寶親王道出駭聞。
「什麼?」此時此刻,萬俟侯才感到危險如此之近,「你怎麼不早說?」
「還有人曾親眼看到炯明安在此庵附近出現過,所以臣怕溪澈姑娘會有危險啊一一」
正說著,萬俟侯在抬眸之間,看到住持神色異常地從殿內疾步而出,繞了個彎,於游廓處失去蹤影,心中頓時一顫。
「校尉!校尉何在?」他叫道。
「聖上,臣在此。」侍衛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
「你們不在殿中看護娘娘,跑到這裡來做什麼?」萬俟侯不禁燃起怒火。
「這兒的住持師太說,娘娘要靜心祈禱,讓我們在外守候即可,不能打擾……」為首的侍衛支吾道。
「胡鬧!」萬俟侯一顆心似要蹦出喉嚨,不祥的預感強烈湧動,他一把推開諸人,連忙往庵堂奔去。
大殿內,神像下,伊人早已芳蹤不見,只剩一個破碎的泥娃娃摔在地上。
萬俟侯激顫著,彷彿失去了心跳。他默默地俯身抬起那個泥娃娃,只見,那竟是一個男女合一的玩偶,此時此刻,已經裂成了兩半,原本可愛的面孔變得慘不忍睹了。
整整兩天了,萬俟侯出動全城的兵馬打探,然而,一點她的音訊也沒有。
他覺得自己就要瘋了,別說無心朝政,就連茶飯也沒有半點食慾,再這樣下去,人沒找到,他恐怕會先不支倒下。
「聖上,這小米粥,好歹喝一點吧一一」寶親王親自端了湯碗,輕聲勸道。
「人找到了嗎?」兩天來,他只有這一句話。
「己經派去了……」
「增加人手!」萬俟侯暴躁道:「一百人找不著,就派一千,一千不夠就派一萬!哪怕挖地三尺,也得給我把人找回來!」
「聖上,您別急,」寶親王歎道:「那炯明安不會傷害溪澈姑娘的……」
「你怎麼知道?」萬俟侯瞪著他。
「他素來如此,對女子……只奸不殺。」
奸?這個詞聽來如此刺耳,比「殺」字更可怕。
萬俟侯陷入沉默,長久窒息的沉默。
「聖上,果真找到溪澈姑娘,你會如何?」寶親王忽然問。
「什麼?」他眉一凝,故作不解。
「萬一……她失去清白,聖上你會如何?」
如何?
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這兩天,他一心只求她的平安,除此以外,不做多想。
或者,是不願意面對吧?其實在意識的深處,他何曾沒料過會發生可怕狀況,但終究選擇了逃避。
「聖上真能容忍她被別的男人玷污,這輩子,還能像從前那般愛她嗎?」寶親王追問道。
不,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轉過身去,抿唇不語。
果真如此,就算他忠貞不變,她也會因為羞愧疏遠他吧?他太瞭解她了,從小到大,她是寧可犧牲自己也不給別人帶來麻煩的人……現在,他只求盡快找到她,假裝一切從沒發生,恢復平靜的生活。
為什麼上蒼如此殘忍?兩人好不容易廝守在一起,卻發生這樣的變故?
他們到底做錯什麼,造了什麼孽,就連普通人都能擁有的幸福也是奢望?長這麼大,他從沒像此刻這樣困惑……傷心似迷霧一般瀰漫,他像墜人絲草纏繞的湖底,拚命也無法浮出水面,恢復暢快的呼吸。
「聖上!聖上!」忽然,有侍衛驚喜地奔進來,大聲稟報,「找到娘娘了!」
「什麼?」萬俟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找到了?人在哪兒?」
「在一座荒廢的古廟裡,我們搜遍了京郊,才尋到的……」
「那賊人呢?」萬俟侯一把抓住侍衛的衣領。
「沒見著……」侍衛結巴道:「大概早跑了吧……」
「娘娘可安好?」
「一直昏迷著,太醫正在為她診治呢。」
顧不得想太多,萬俟侯大步往寢閣奔去,掀開層層簾慢,他終於見到如隔三秋的身影。
喬溪澈靜靜躺在臥榻上,臉色因為長久的昏迷而蒼白五色,本來纖細的身體此刻更顯嬌小柔弱,讓他看了一陣心疼。
「溪澈……」他止住心中焦急,放輕步子,踱到她的枕邊,低喚道。
「聖上,娘娘似乎被彌香所迷,昏厥多時。」胡御醫道。
萬俟侯凝眸,扶起她,將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臂間,雙手環抱著這失而復得的人兒,聽見自己的一顆心在忐忑跳躍,似乎比等待音訊時更為強烈。
半晌沉靜之後,他聽見她忽然吁出一口氣,悠悠睜開雙眼。
「侯……」她在視線蒙嚨中看見他眸中似有淚花,懵懂詫異地問道:「怎麼了?」
「你醒了,」萬俟侯又驚又喜,「覺得哪兒不舒服?」
「我病了嗎?」她環顧四周,「剛才在神像前,我忽然什麼都不知道了……」
「剛才?」他眉一蹙,「那是兩天之前的事了。」
「我已經昏迷兩天了?」她聞言詫異。
「這兩天的事,你都不記得了嗎?」他凝視她,似有一絲懷疑。
她微微搖頭,依舊陷在迷惑中,「怎麼了,侯?」
他的神色讓她極為不安,彷彿出了什麼天大的事卻故意瞞著她,天底下只瞞她一個人。
「不記得好,算了。」他擁住她安慰道。
「到底怎麼了?」她意識到不對勁,執拗地拉著他衣袖,「侯,告訴我,這樣會讓我不安。」
他抿唇,彷彿猶豫了百年之久,終於遂了她的心願,開口道:「之前……你被歹人擄去了。」
「我?」她瞪大雙眸,「那歹徒是什麼人?」
他臉上似有隱痛,完全不願提起,避重就輕地道:「回來就好,反正是與東楚為敵的歹人……」
他不說,她也不打算勉強,可是,這空中流動的氣氛為何這樣奇隆?前所未見的詭異。
從沒見他眼中有這樣的神情,複雜難言,從小到大,第一次,不曾讀懂。
他們的默契呢?心有靈犀呢?這會哪裡去了?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猜不透他了。
「睡吧。」萬俟侯扶她躺下,為她蓋好暖被,「好好休息。」
她點點頭,渴望他能一塊躺下,陪她入眠。
從前不都是這樣嗎?他哪怕再忙,也會等她人眠後再悄悄離開,強健體魄溫暖她的身子,讓她不再孤單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