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艾樂
柴倫怔了一下,不放心地再看了看前方羊皮風燈照亮的一張張嚴肅的臉孔,只見向來老成持重的吏部尚書此時滿臉是汗,看來此事已飛速傳到於丞相耳裡,並受到相當的重視。
此事有蹊蹺!柴倫暗付。但眼前這些大官,他一個都惹不起。
「卑職遵命,王捕頭,把人犯交給大人。」
芸媽媽臉上的淚水結成冰渣,她顫抖的吐出清冷的白煙道:「小莎,是有人來救我們了嗎?」她閱人無數,已認出那些馬上的官員是來自上城。
「我不確定,但看著不太像的樣子。」凌依莎鎮定地道。
這一夜風雪帶來許多事,紛亂得找不出頭緒,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個時辰後,經過重重關卡,她們竟被帶往宮中天牢。
「把所有人帶進去。」來到天牢門口,刑部尚書下令道。
「大人,我們是冤枉的,請大人明察啊,大人──」幾位老媽子哭天搶地的不願進去。
「通通都給本官關起來。」凌依莎秀眉緊皺,被粗魯的推擠著。
「妳是凌依莎吧?」身著絳色官服的老頭,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
「來人啊,把人犯凌依莎帶出來。」
她很快被揪出隊伍。
「依莎!」
「莎小姐!」姑娘們跟老媽子不忍看她一個人留下,頻頻回首叫她。
「我沒事,妳們放心。」對著芸媽媽笑笑,她鎮定地朝她們揮手。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後,自皇宮那邊移來一頂四抬大轎,稱不上華貴,但絕對官氣十足的轎子在她面前停住。
「凌依莎,妳認得我嗎?」於堪步出轎外,走到她面前。
「不認得。」她誠實答道。
「那麼從今日起,妳就好好記住我的名字。本官於堪,官拜丞相。」他不忍見太子沉緬於情愛之中,一直計劃要除掉她,如今終於等到機會。
「我為什麼非要記住大人的名字不可?」
「因為本官將親手送妳踏上黃泉路。」
凌依莎面上一窒,再難平靜下來。仔細想想,從何大人被刺到現在,所有事件安排得好好的,如同精彩劇本。看來這些人早就盯著她,等著機會要置她於死地。
「為什麼?依莎並未犯下滔天大罪,回春樓官員命案,也是他污辱我姊妹所致。」她的眼眶通紅,仍不放棄的據理力爭。
「難道妳不知道,在海極若是賤民犯上,害死朝官貴族,可不審便斬嗎?」
對,她知道,她曾見過一位下城平民只污了貴族的衣角便被處死的例子。
「賤民也是人。」
「殺害朝廷命官,罪可滔天,妳跟妳的那些賤民姊妹死一百次都不夠。」
她感覺得出來,於堪對她趕盡殺絕,絕不只是為了官員慘死一事。
「於丞相,回春樓曾開罪過你?」
「不曾。」
「依莎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不曾。」
「那大人為何如此痛恨我?」
「因為妳一個小小賤民,什麼人不招惹,偏偏惹上太子及三皇子,妳不該死嗎?海極哪個太子會出現在沁陽下城?哪個太子會不顧自身安危去救賤民?海極皇族的顏面和尊嚴都因妳而破壞,妳說妳該不該死?」
「這就是你恨我的原因?」凌依莎不可置信地苦笑。
「太子與三殿下都是海極的支柱,他們一文一武,護佑海極,如今卻為了妳弄得兄弟鬩牆、誓不兩立,海極的將來,不能被妳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破壞!」他一點也不懷疑太子要娶她的決心,若這個女人成為皇后,後果將不堪設想,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讓他更欲將她除之而後快。
「看來你是真的要殺了我。」
「這次是龍極大神賜給海極的機會,我怎能放過?讓妳活在這個世上,只會危害海極而已。」
一抹憂傷浮現在凌依莎凍得通紅的小臉上。
「明日午時,回春樓眾人於校場斬首示眾。」於堪見她垂頭,昂首而立地宣讀皇上的手諭。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我身邊的人,你要殺就殺我好了。」
「這是皇上的意思,如果妳有意見就向閻羅王告狀吧!」
「皇上的意思?怎麼可能?」皇上不是宅心仁厚嗎?
「本官只需告訴皇上,妳和回春樓眾人就是害太子與三皇子兄弟鬩牆的罪魁禍首與幫兇,就沒人能逃掉斬首的命運了。」
「你……」驚懼憤怒的眼淚不爭氣地湧出來,她悲哀的發現自己在王權面前竟是如此的軟弱無力。
「將她押進大牢。」於堪上轎離開。
應該很冷的,為何她感覺不到?臉和手已經失去知覺,她無助地喘息,吐出濃重的白煙。
第8章()
呆若木雞的凌依莎被押進幽暗的牢房,每走一步對她都是痛苦的,她要怎麼面對芸媽媽和回春樓的人?由她來告訴她們死訊是多麼的殘忍。
於堪早就盯上她,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如今,她真的逃不過了。
「咦!是依莎小姐?依莎小姐,是我是我。」
誰在叫她?凌依莎木然地轉動眼珠,淒楚地吸吸鼻子,藉著牢房裡冒著黑煙的火把,過了一會時間才認出牢房裡那個向她熱情招呼的男人。
「商羽?你怎麼會在這裡?」浩騰不是說他有要事去處理嗎?
押著依莎的牢頭一見商羽,連忙閃得老遠,像是在避瘟神一樣。
「呃……這個嘛,都怪妳家太子爺咩。」商羽不耐地翻個白眼,玩弄著手上咕咕叫的白鴿。「別這樣看我好不好,不要猜我是不是有在天牢裡玩鳥的嗜好。」
「那你到底在這做什麼?」
「我……不對,妳才是怎麼會在這,妳家太子爺呢?哦,對了,他被派去處理麻煩事了嘛,沒想到他為了親親美人,不惜……」商羽有一等一的探子網,每日海極的大小事務都有人透過白鴿送到他手上。
宇文浩騰的名字躍入心底,凌依莎崩潰地滑到地上,捂著小臉大哭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
凌依莎啜泣著將前後的事情大致描述給商羽聽。
「什麼?我的月梨姑娘也在裡面?也要問斬?」商羽霍然起身,他身邊溫馴的白鴿展翅飛起。
「嗯,月梨也在,回春樓的人都要死。」
「我給太子送信,妳不要怕。這群老王八,太子不在就無法無天。」商羽匆忙寫下一封短信,綁在鴿子腿上,將鴿子從高高的氣窗上放飛。
於堪千算萬算,就漏算了商羽這一環。
雪白的信鴿化成飛雪的模樣,騰空飛去。
「商爺,別讓我們難做。」牢頭小聲說道。
「今日之事你們敢說出去,看我怎麼收拾你們!」商羽毫不講理地指著他們的鼻尖罵。坐牢坐成他這樣也滿有成就感的。
「依莎小姐,妳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商羽抓著鐵欄,高聲叫道。
還沒來得及道謝,牢頭就拉起凌依莎前往另一間牢房。
他會回來嗎?她真的好想他,無數個日夜,她都在夢中反覆地呼喚著他。
他離開越久,她越是後悔,自責的心情越發沉重。為何當初自己要那麼逞強,好好地向他解釋清楚,他一定會相信的。
她應該看清楚,他的不近人情幾乎全是為了她,她怎能忘記他愛得有多熱切。
拉回理智,凌依莎不由自主地搖頭,在這個只有馬車的時空裡,距離是多麼可怕的障礙。若他沒趕回來,最後能見到的,只是她冷透的屍體。
她怎麼了?怎能輕易想到最悲傷的結局?凌依莎倔強的吸氣,擦乾臉上的淚,她還有責任在身上,回春樓的姊妹都指望著她。
她沒能跟回春樓的人關在一起,而是被安排在單人的幽暗牢房裡,沁骨的寒意和懸在半空的心都令她睡不著。
即將天亮時,天牢甬道外響起聲聲厲喝。那聲音好熟悉,凌依莎心口一跳。
「小莎!」不到半刻,高大壯碩的身影已衝到鐵欄外。
「江騰?」她驚呼。
「妳還好嗎?他們有沒有為難妳?我今晨剛從邊疆趕回,就聽說何大人死在回春樓。」
「江騰,江騰。」一見他,猶如見到家人,凌依莎難忍委屈和惶恐,聲聲喚著他的名字,嚶嚶哭泣,楚楚可憐的樣子牽動宇文江騰疼惜的心。
「別哭,有我在,妳別怕。來人,開門。」宇文江騰高喝,震耳欲聾。
「三殿下,別為難小的,這可是皇上的旨意。」牢頭哭喪著臉道。
「放她出來,一切責任由我承擔。」他厲聲疾呼,救人心切。
「三殿下,皇上讓老奴來接殿下回宮。」僵持之中,滿頭白髮的老太監突然出現。
宇文江騰心裡苦笑,他還沒去鬧事,父皇就已盯上他。
「小莎,妳等我,無論如何我也會救妳出來。」收拾好心情,宇文江騰沉重地隨太監離開又冷又濕的天牢,冒著無休無止的大雪前往御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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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入溫暖的御書房,宇文江騰首先看見垂手而立的於堪。
「兒臣叩見父皇。」他還來不及拍去肩頭的雪花便應聲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