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夏晴風
「你連螞蟻都不敢殺,以後怎麼辦?我沒辦法讓你一個人……」安東說完話轉出套房,無法再繼續看著她,現在的他心亂如麻。
「我不是不敢殺螞蟻,只是不想再造殺孽。希藍,我一個人會好好生活,你不要擔心。」她在他身後如是說。
安東沒回頭,筆直朝電梯走去,她的話完全無法安慰他,只讓他心更痛。
第7章()
婚宴決定在安東三十歲生日,八月十三號星期六晚間舉行。
距離這個日子,不到兩個月了。
安浩慶不斷催他跟歐芷嵐先到戶政登記,可每回都讓安東拒絕,表示等婚宴結束再登記也不遲。
安浩慶越來越沒把握能夠駕馭他這個優秀的孫子,偏偏他所有寄望都在孫子身上,他有不好的預感,覺得外頭那個女人會害他失去孫子,在沒確認安東跟歐芷嵐的婚姻關係前,他無法放下懸在半空的心。
上星期安東昇任集團副總經理,人事命令發佈下來,他立刻更換了辦公室,安東原以為自己會有絲高興,至少距離目標他又更近了一些。
可惜,一絲一毫欣悅也沒有。現在的他離接班位置已經不遠,感覺卻十分痛苦……昨天,安淇還笑著問:能不能發張喜帖給她?
她怎還能笑得出來?怎能若無其事問他,他跟新娘準備去哪裡度蜜月?
婚紗在青樺拍的,他只肯拍五組,半個小時過去,他立即走人。
蜜月,長輩們送他們馬爾地夫豪華蜜月十五天行程,他懷疑自己能忍受跟歐芷嵐相處超過二十四小時!十五天,日子到底要怎麼過?!
安東呆望著掛在辦公室牆面上外公的蒼勁字跡,半晌,他又呆望起安淇送他的手繪插畫,想著安淇聽到他跟歐芷嵐要去馬爾地夫度蜜月的表情——
她笑得燦爛,又帶了些羨慕說:「我在電視上看過,馬爾地夫很漂亮喔,去那裡度蜜月好棒。」
安淇臉上的笑很真誠,卻刺得他眼睛發痛,幾乎流下淚。
時間無情,推著他往前走,每天都要摟著方安淇才能安穩睡覺的他,不曉得未來該怎麼辦?
他不想失去她,卻也沒辦法求她留在他身邊,他不能委屈她當個見不得光的第三者……
叩叩叩!敲門聲敲斷安東的思緒。
他試著振作起精神出聲,「請進。」
門被打開,看見安浩慶,他起身。
「爺爺。」他招呼,多半猜得出安浩慶到公司找他的用意。
安浩慶朝他點頭,關上辦公室門,對他說:「到沙發坐,你陪我聊聊。」
「爺爺,我的決定不會更改……」他不可能提前跟歐芷嵐登記結婚。
「坐下吧。」安浩慶說著,在沙發坐下。
安東走過來,在他對面落坐。
「你說,要怎麼樣你才肯跟芷嵐先登記?」安浩慶不厭其煩地問。他決定親自到公司找安東談,是因為到現在,安東一樣每天往那個小插畫家那兒跑。
「有必要急在這一兩個月嗎?婚宴日子很快就到了。」他回答的語氣冷淡。
「你的心全在那個插畫家身上,你以為爺爺不知道嗎?說吧,你想要什麼,怎麼樣你才肯先登記結婚?」
「把安德仁從爺爺的遺囑中剔除,明天就讓我正式接班,如何?」安東兩腿交疊,冷漠提議。
安浩慶今年年初已先預告遺囑,安德仁、安德文將分別繼承他百分之二十五的遺產,安東則可繼承百分之五十。
「安東……他是你爸爸!」安浩慶生氣,他沒想到他們父子倆心結這麼深。
「爸爸?哼!我從沒承認過他。」
「早晚遠盛集團都是你的,你比德仁優秀太多,爺爺已經決定將大半財產給你,這樣還不夠嗎?」安浩慶忍不住提高聲音。
「夠?你以為我要的是錢嗎?錯了!我要的是安德仁一敗塗地、一無所有,如果可以,我甚至想送他進監獄吃牢飯!這十五年來,我拚命樣樣第一、甚至答應娶歐芷嵐,為的全是扳倒安德仁!這樣爺爺懂了嗎?」
安東緊繃又壓抑的情緒突然潰堤大暴走,他幾乎是用吼的吼出他的心聲,辦公室陡地陷入一片沉寂,他起身踱到窗戶前。
「到底為什麼?他再怎麼說也是你父親,你不能給他一條活路嗎……」
「父親?!他不配!他是禽獸,他強暴女人,隨便玩玩後扔下錢就走人,那種人不配當我父親!」安東轉過頭,怒瞪著沙發上的安浩慶,控制不住又吼道,理智要他停止,但潰堤情緒讓他生出玉石俱焚的念頭,突然間,他有強烈豁出去的恨意想發洩。
「……我媽媽在我十歲那年淹死,你知道為什麼嗎?只因為電視新聞報道安育昂吸毒過量死亡,她想起安德仁,怕他找上我,她一整天恍恍惚惚,才會不小心掉進湖裡。外公受不了失去女兒的打擊,沒多久也中風去世!」
「我為什麼要給那只禽獸活路?誰在乎過我媽媽、誰在乎過我外公?他們是真正愛我、在乎我的人,卻被安德仁害死!」安東滿腔奔騰的怒火,燒熱了四周的空氣。
安浩慶被安東暴走的情緒、狂吼的話語給徹底驚呆了!
他太震驚,完全做不出反應。空氣裡,安東的怒火彷彿還餘波蕩漾,劈啪作響。
「爺爺……也是……愛你、在乎你的人……」一張老臉轉紅,尷尬的說。
「愛我、在乎我?呵!」安東諷刺地笑,狂怒發洩後,他語氣冰冷的說,「爺爺是不得不,因為我是安家僅剩的第三代繼承人,因為十五年來,我努力傑出、樣樣求第一。我母親、我外公,才是真正無條件愛我、在乎我的人。」
「那女人要的只是你的錢!」安浩慶不以為然。
安東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轉向窗戶,沒再說什麼。
沉默扎得安浩慶心慌。半晌過去,他掙扎開口,「縱然你爸爸有千錯萬錯,但到底他還是你爸爸。你今天能擁有這些……」
「我不稀罕擁有這些!如果能讓我母親、外公回來,我願意拿現在的財富交換!爺爺,請你回去吧。你的遺囑名單不可能剔除安德仁,不可能讓我明天就接班,正如我不可能提前跟歐芷嵐登記,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你能不能……原諒你爸爸?」安浩慶氣弱地問,此刻的他已經不奢望安東提前跟歐芷嵐登記結婚了。
「不能。」安東語氣淡淡的。「不過,從今天開始,爺爺可以開始求老天爺,到你駕鶴西歸前,讓我還聚不足能力扳倒安德仁。手心手背都是肉,這道理我懂,骨肉相殘的戲碼太血腥,確實不適合老人家。」
在他淡漠的口吻中,包裹著殘酷的氛圍,「只不過,你向老天爺請求,老天也不一定理你。爺爺,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望,我十歲那年就嘗過了。」
安浩慶吃驚得張大嘴,發不了聲。他的孫子……最最讓他驕傲的孫子,是不是連他一塊恨了?!
他久久才閉上嘴,模樣像是受了沉重的打擊,這片刻看他,有如瞬間老了十歲,原本中氣十足的老人家,現在完全地氣虛了。
「你根本不在乎爺爺,是不是?」
「爺爺掌握著我能否扳倒安德仁的最大關鍵,我怎麼可能不在乎?不在乎的話,我不必辛苦十五年,只為讓你接納我。」安東淡淡地笑說,他始終沒有轉過身看安浩慶一眼。
「既然我掌握最大關鍵,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你不怕我反過來剔除你的繼承權,不讓你接班!」
「很簡單,我不想再一個人痛苦了。兒子跟孫子,爺爺,你選一個吧!」安東終於轉過身,笑笑地看著他。
「從今天開始,大家都別貪想過好日子,爺爺選擇孫子,就保全不了兒子,安德仁別奢望過高枕無憂的生活;假使爺爺選擇我,為了扳倒那只禽獸,我願意放棄我深愛的女人,娶歐芷嵐,不管怎麼樣,我不怕。」
安浩慶無言以對,他費力站起,人還處在極度震驚中,身子顯得有些顫抖。
他對安東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然後步履蹣跚走出辦公室。
把沉重擔子丟給一個老人,安東並不覺得光榮……辦公室門輕輕關上後,他羞愧地歎氣,跌坐回辦公椅,將臉埋進掌心。
今天,他是個失常的戰敗逃兵,是個在愛恨糾纏裡快要絕望的人,因為找不到兩全其美的出路,只能坐困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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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數第四個夜晚,星期一。
安東跟方安淇坐在木頭地板上,她買了張折疊小方桌,桌上放著外送來的龍蝦舞沙拉披薩、一瓶可樂、一桶辣雞翅。
她啃著雞翅,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她已經啃完三支雞翅,吸吮指頭,給自己倒了一杯可樂,望向希藍,想問他要不要加可樂,這才發現,他一片披薩拿在手裡,完好如初,杯子裡的可樂還滿著。
「你不餓嗎?還是不想吃披薩?」她困惑地問。